第兩千零九十四章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頭

  小僧乃是佛門弟子，從不打誑語。

  那是小僧第一次撒謊, 也是此生唯一一次撒謊。

  只有她，能夠亂了佛子的道心。也只有她，讓佛子不敢直視其雙眼。我知你是她，也知你非她。

  千百年以來，我都未曾前往浮生墓看過你，因為我知道當年的那個人即便轉世輪迴, 也不再是那個人了。

  可是，今日你卻對我說, 佛論三皈依，我有四皈依。

  貧僧的心弦，亂了。

  老和尚呆呆的看著面前的扶夢瑤，一時間竟然分不清什麼是現實，什麼是夢境了。

  「皈依……苗姑娘。」

  恍惚間，老和尚像是看到了那個活潑可愛的紅衣女孩，一直跟在自己的身邊，每日嘰嘰喳喳個不停。

  誰人說佛沒有七情六慾？誰人說佛便不會心痛呢？

  老和尚不是沒有情感，而是不能有情感。身為當世佛門弟子，理應肩負著光復佛門、濟世天下的責任，不可有私心。

  扶夢瑤聽到老和尚痴傻般的說出了這句話，露出了一道以前從未有過的笑容。

  「小和尚，認識一下，我叫苗紅兒, 你呢？」

  「你生得這麼俊，當和尚太可惜了點兒, 不如你當我的夫君吧！」

  「小和尚, 你說咱倆要是有孩子了，會有多好看呢？」

  昔年苗紅兒的那一番話，被一陣清風再次吹到了老和尚的耳中，讓老和尚的心慢慢有些慌亂了。

  那個時候，還是身為佛子的他一臉嚴肅：「苗施主，請自重。」

  表面上佛子如此嚴肅，可心底卻在不斷的誦念著靜心咒，生怕自己的心會隨著苗紅兒的那些話而動搖了。

  夢回當年，一切猶如鏡花水月，那麼的不真切。

  扶夢瑤和老和尚對視著，時間像是停在了這一刻，兩人皆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眼眶發紅。

  一旁的十幾個小沙彌顫顫兢兢的站著，低頭看著腳尖，冷汗直冒。要是在這個時候衝撞了佛祖和浮生墓的仙子，便可直接前往西天了。

  「你曾說，等到那顆種子開花了，我便能夠看到娘親了。雖然我沒有看到娘親，但我能夠再一次看到你，已經心滿意足了。」

  扶夢瑤看著手中捧著的九色玉蓮，嫣然一笑，百花失色。

  老和尚的心，再一次顫動了，聲音略微有些沙啞的說道：「物是人非。」

  扶夢瑤總覺得身體裡的某種東西即將要離去了，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哽咽道：「小和尚，謝謝你。」

  當扶夢瑤的話音一落，一縷無形的仙韻從她的身體內飄蕩了出來。同時，扶夢瑤也直接昏倒了過去，失去了意識。

  老和尚看著躺在地上的扶夢瑤，又抬頭看了看一望無際的天空，自言自語：「若可重來，不入佛門不為僧，只求與卿共白首。」

  忽然間，一片雪花隨著冷風飄來。慢慢的，數之不盡的雪花落了下來，鋪灑在了蒼茫大地之上，染白了一層又一層。

  鵝毛大雪落到了老和尚的頭頂，也讓扶夢瑤的青絲染了數百片雪花。

  今朝同淋雪，也算共白頭。

  苗姑娘，保重！

  「南無阿彌陀佛……」

  老和尚的心結，徹底的解開了，誦念佛經的時候一身輕鬆，嘴角甚至還帶著一抹淡淡的微笑，讓人難以察覺。

  顧施主，多謝了。

  老和尚早已看破了這一切，深知此事便是顧恒生所為。

  大世，百國之地。

  顧恒生、獨孤殤、百里塵三人看到了佛祖臉上釋懷的笑容，也跟著安心了。

  「剛剛你前往冥府，便是取了苗姑娘遺留於世的最後一點痕跡嗎？」

  獨孤殤看著顧恒生。

  「夢瑤便是苗姑娘的轉世身，可對於佛子來說，他對不起的是苗紅兒，而不是這一世的扶夢瑤。解鈴還須繫鈴人，只有這樣，佛子才能夠真正的釋懷，大徹大悟，卸下一身枷鎖。」

  顧恒生很懂佛子內心的想法，直到現在顧恒生有了足夠的實力，才能夠幫助佛子。

  「對佛子和苗姑娘來說，這本就是一段不可能的緣分。如今有這樣的結局，已經很好了。」

  百里塵看著遠在中州的佛子，緩緩說道。

  中州，菩提樹下。

  半個時辰以後，扶夢瑤甦醒了過來。

  「佛祖，晚輩失禮了，剛剛晚輩怎麼了？」

  扶夢瑤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地上，對於剛剛所發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貧僧不知。」

  一聲佛祖，便將倆人的距離拉到了一個不可靠近的地步，如同天塹。

  剛才可以與早已故去的苗紅兒對話，老和尚已經滿足了，不敢再有太多的奢求。

  「此物，佛祖還是收下吧！」

  扶夢瑤看著懸浮於身前的九色玉蓮，認真說道。

  「無需如此，施主若無其他的事情，便請離開吧！」

  老和尚搖頭道。

  見此，扶夢瑤只好行禮鞠躬，轉身而去。

  望著扶夢瑤離去的背影，老和尚的眼中儘是笑意和滿足。

  十來個小沙彌甚是惶恐，對於剛剛發生的事情一頭霧水。當今天下，有幾人敢稱佛祖為「小和尚」？

  更重要的是，佛祖竟然默許了，甚至還有一絲歡喜。

  這群小和尚不停的吞咽著口水，害怕至極。

  佛祖，不會抹去我們的記憶吧！

  老和尚看出了這些小沙彌的慌亂，輕語道：「修佛先修心，心不靜，學什麼都白費。」

  「是，佛祖。」

  小沙彌們立刻點頭道。

  一個小沙彌鬼使神差的小聲嘀咕了一句：「剛剛佛祖的心都不靜，更何況我們嘞。」

  這句話自然瞞不過老和尚的耳朵，直視而來：「你叫什麼名字？」

  完了完了！

  這個小沙彌頓時冒出了冷汗，差點兒直接被嚇暈過去了，心裡焦急如焚的罵著自己：「要你多嘴！」

  「小僧自小便是孤兒，生長於佛門，沒有俗家名諱，禪師給小僧起名為慧空。」

  十六歲的小和尚上前半步，不敢與老和尚對視，全身都在發抖，生怕遭到了老和尚的懲罰。

  「慧空，以後你便跟著貧僧修心修佛吧！」

  老和尚深深的注視了一眼慧空，認真說道。

  能夠看破老和尚的心，足以說明了慧空的天賦遠在其餘人之上。

  「啊？」慧空一驚。

  慧空不懂老和尚的這句話是什麼含義，滿臉疑惑。

  直到數日以後，這群小沙彌回到了雷瑤佛宗，將老和尚所說的話告訴給了佛門高層以後，引起了軒然大波。

  當然了，關於老和尚和扶夢瑤的對話，沒有一個小和尚敢說出去。事關佛祖，這些小和尚皆是佛門的天驕，極為聰慧，不會亂嚼舌根子。

  不過話說回來，即便此事傳了出去，佛祖也不會在意。因為當年佛祖與苗紅兒之間的那一段孽緣，世間強者皆知，甚至還被記錄到了古籍之中。

  「佛祖說要讓慧空跟著他修行，此事當真？」

  佛門的高層震動，全都將目光落到了慧空的身上。

  「千真萬確。」

  眾人點頭道。

  「老衲見過佛子。」

  頓時，一位老禪師看向了慧空，雙手合十，鞠躬一拜。

  「見過佛子。」

  其餘的高僧也都保持著敬意，異口同聲的說道。

  轟！

  一時間，一道消息傳遍天下，雷瑤佛宗重立佛子之位，其名慧空。

  至此，天下勢力皆來雷瑤佛宗，慶賀佛宗空缺了多年的佛子之位又有人能夠繼承了。

  隨後百年，慧空一直守候在老和尚的身邊，時常聆聽老和尚的教誨，通曉佛法。漸漸地，慧空展現出了自己的天賦，沒有讓老和尚失望。

  「往後的路，便自己走吧！」

  老和尚只是教導了慧空一些基礎，沒有將自己的佛門理念傳授。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強行將自己的意志信念加在了別人的身上，只會毀了別人。

  「是，世尊。」

  慧空執弟子之禮，沒有逗留於此，轉身即行。

  又數載，老和尚看破了紅塵虛妄，望著沒有廝殺的世界，自語道：「天下已安，貧僧也該往前走一步了。」

  話音剛落，老和尚的背後便出現了漫天金光，佛音裊裊。

  天下佛門在同一時刻綻放出了耀眼的佛光，一座座佛像宛如活了過來，對著老和尚所在的方向執禮一拜。

  天開地裂，佛光鎮世。老和尚的周身出現了無數個佛門的古老道紋之字，加持於身，締造出了一條無與倫比的佛光之路。

  「佛子，終於證道了。」

  獨孤殤等人一臉歡喜。

  只有肉身證道，方可延長壽命，彌補虧損掉的氣血。

  「其實早在數千年前，他便可以走到這一步。為了心中的宏願，也為了一個人，一直拖延到了今日。」

  如果不是為了佛子，顧恒生才懶得管這個天下的局面最終變成什麼樣子。

  以菩提樹為起點，以佛門金光為道路，通往那看不到盡頭的山巔。

  老和尚一步步的踏上了金光之路，每落下一步，臉上的皺紋便會消失一縷。老和尚沒有任何阻礙的走去，所謂的證道劫數在他的眼裡，根本算不得什麼，與這些年來經歷的苦難，不值一提。

  「恭賀佛祖！」

  世人仰望著站在證道之路巔峰的佛祖，叩首而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