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日峰的上空,仍然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黑雲迷霧。
山巔上,一派血火交織的景象,看起來格外慘烈。
當紀天行從天而降,落在破碎不堪的山巔上,便看到廢墟中到處都散落著屍骨。
一具又一具白骨屍骸,橫七豎八的躺在廢墟中,悽慘的景象觸目驚心。
有些屍骨破碎不堪,還有些屍骨相對完好,仍保持著臨死前的姿勢,顯得極其痛苦和絕望。
紀天行認不出那些屍骨,卻也猜得到,那必然是神隱宗的弟子們。
「可惡!我終究還是來晚了一步!」
他的心情沉重到極點,眼神冰冷,面色鐵青,雙拳也緊握著,嘎吱作響。
他得知神隱宗有難,已經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可還是錯過了。
整個神隱宗內一片死寂,幾乎看不到活人,慘烈的猶如人間煉獄。
顯然,這場災難是一天或兩天前發生的。
若他不急著離開,能在神隱宗多住兩天,便能與神隱宗一起對抗血神子。
只可惜,世事難料。
僅僅幾天時間,昔日神聖莊嚴的神隱宗,就變成了這幅模樣。
這時,前方廢墟中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聲音,還有幾聲痛苦的悶哼與慘叫。
紀天行立刻抬頭望去,便看到前方百步之外的廢墟中,隱約有些動靜。
他連忙跨過磚石瓦礫堆積的廢墟,身影一閃就飛出百丈遠,來到一堆焦黑的磚木廢墟上。
只見,一位長著金髮的青年男子,正躺在幾具屍骨中間。
他身穿的白袍已是襤褸破爛,還被鮮血染成了暗紅色。
滿頭金髮也被鮮血浸濕了,臉上布滿了污血,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
他的腰部以下,血肉都消失了,只剩下白骨。
他渾身布滿了傷口,起碼多達二十道。
但真正致命的,是他額頭和胸口的兩個血洞,分別洞穿了他的心臟和神魂。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立刻死去,還剩下最後一口氣。
他力量微弱的掙扎著,口中發出含混不清的悶哼聲,雙臂張開抱著一塊巨大的白骨架,怎麼也不肯鬆開。
那塊骨架有十幾丈長,兩丈多高,就像一座小山包。
骨架的大部分區域都沒有血肉,但還剩一小截,仍殘留了部分血肉和鱗片。
那一塊快臉盆大的鱗片,分明是蛟龍的龍鱗,而且是灰色的!
看到這一幕,紀天行瞬間就明白了,那是蒼龍的一截屍身!
他環顧四周一圈,便看到周圍的廢墟中,還散落著幾截蒼龍屍體。
有隻剩白骨的龍翼骨架,還有血肉模糊的碩大龍頭!
毫無疑問,蒼龍被斬殺了,屍體也被斬斷幾截。
而抱著蒼龍屍身不肯鬆手的金髮青年,必然是施鍾劍!
紀天行的心如墜冰窖,連忙飛到施鍾劍的身旁,開口呼喚道:「獅子!獅子你快醒醒!」
聽到他那充滿急切和擔憂的聲音,昏迷中的施鍾劍身軀顫了一下,雙手十指也輕輕抖動起來。
「天……行……大哥……」
他的聲音無比虛弱,氣若遊絲的喚了一聲。
可惜他的聲音在喉嚨里含混不清,一般人根本聽不清楚。
紀天行滿腔憂慮,連忙施展青木真氣,將濃郁的生命力量,輸入他的體內。
有了浩蕩的青木真氣,施鍾劍才恢復些許生機,模模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他雙眼迷濛的望著紀天行,沾滿鮮血的嘴唇噙動著,聲音微弱,斷斷續續的道:「天行……大哥,您終於……回來了。」
紀天行心情沉重的點了點頭,連忙問道:「獅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魔族是何時進攻的?水掌教和長老們在哪?」
「兩天之前,魔族忽然進攻,潛入本門,釋放了滔天血海,殺了無數門人弟子……
聽我師尊說,領頭的強者有元神境實力,還有兩個強大的魔帥。
大多數門人弟子都沒資格參戰,猝不及防之下就死了,長老和執事們也都戰死了……」
施鍾劍逐漸清醒過來,精神也好了許多,說話也越來越利索。
但紀天行知道,他這是迴光返照,很快就會耗盡最後一絲生機,徹底死去。
他面色沉重點了點頭,握著施鍾劍的手,叮囑道:「獅子,你不必再說了,快停下來歇息,我會想辦法治療你的傷勢!」
施鍾劍雙眼堅定的望著他,搖了搖頭道:「天行大哥,不用救我,我的情況我知道,我已經無力回天了,你也不必再浪費法力。
在我人生中最後的時光,能看到你出現,跟你當面道別,我也了無遺憾了。」
聽到他這句話,紀天行頓時一顆心都揪緊了,仿佛被針刺一樣。
他雙眼凝視著施鍾劍,聲音低沉的道:「若是我在神隱宗多住幾日,便不會發生這場慘劇了。
若是我不與神隱宗打交道,或許魔族也不會殺到這裡來……」
不等他說完,施鍾劍便輕輕搖頭,道:「天行大哥,不要自責,這件事與你無關,那些魔頭是衝著掌教來的……
這輩子能夠遇見你,與你一同冒險,探索南荒大澤,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
天行大哥,謝謝你,曾經拿我當朋友,願意信任我。
也謝謝你趕回來看我,陪我走完人生中最後一程!
蒼龍大哥為了保護我,已經先我一步而去了。
我也要去陪它,履行我的諾言,永遠跟它在一起,做永遠的兄弟和夥伴……」
施鍾劍一邊說著,聲音越來越微弱,後面的話也逐漸聽不見了。
他的生機終於耗盡,雙眼緩緩閉上,徹底沒了聲息。
紀天行握著他的手,感受到他手掌的溫度逐漸消散,直到最後冰冷下來。
他身軀僵硬的愣在原地,許久之後,才緩緩鬆開施鍾劍的手掌。
踏入武道世界這些年來,他見慣了太多生離死別,已經逐漸有些麻木了。
可是,施鍾劍卻是一抹與眾不同的色彩,在他的閱歷中畫上了重重一筆。
他見過很多武者在臨死前,那種瘋狂、不甘、憤怒、絕望或是憎恨的反應。
可他從未見過,像施鍾劍這般走的安詳、平靜、無怨無悔的人。
甚至,在臨死前的那一刻,施鍾劍都不曾怨過任何人。
他仍保持著一顆單純、善良的赤子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