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3章 萍聚

  水妙蘭現在的情況很糟，糟到她自己都不知道面臨著隨時崩潰的危險。

  現在的她和流落到杏花村時的蕭飛逸沒有什麼兩樣。

  蕭飛逸當時如果沒有復仇的意念支撐，早就倒下了。

  那時，荀五生死未卜，白雪蹤跡皆無，水妙蘭命喪長江，歐陽飛雨撲下萬丈深淵……

  更何況還要之前的神龍府破, 李飛龍和張定邦相繼殞命！

  那時的蕭飛逸真的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仿佛一下子就只有他一人孤軍奮戰了。

  所以蕭飛逸昏倒在柳青青門前，失去了記憶，經過很長時間才恢復過來。

  水妙蘭現在不比他那時好過！

  她畢竟是女孩，感情豐富且脆弱，經歷了那麼多大喜大悲, 大起大落, 脆弱的神經就像烈火中的鍛件, 一會拉伸，一會壓縮，早就超過正常人能承受的極限了。

  她處於兩難之境，矛盾糾結，根本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心亂如麻，只想逃離！

  另外，她太累了！

  自從倪霧被俘後，她身心都受到打擊和摧殘，再加上這次逃出後更是經常晝夜不眠，身體已經透支到極限了。

  相見不如不見！

  不如歸去！

  水妙蘭的內心始終有個聲音在呼喊：「算了吧, 就這樣忘了吧，該放就放, 遠離那些縈繞心頭不懂的悲哀！忘卻愁緒，忘記關懷, 放開這紛紛擾擾，淡漠這繁華，留下往日的風采，任憑有緣人去採摘……」

  水妙蘭的心越來越冷，身體越來越顫，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秦嵐吃了一頓永生難忘的大餐後，覺得把倪霧也折騰得夠嗆，起身告辭而歸。

  反正倪霧已經答應了她出去畫像的請求，過幾天再來就是，也沒有必要一次待個夠，讓眾護衛們心裡亂想。

  離開龍將軍府不久後，秦嵐等人遠遠就看見前面有一群人在圍觀，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由於接連發生了兩次刺殺事件，眾護衛的警惕性還是蠻高的，立刻做出戒備，準備隨時應對突發事件。

  來到近前，就聽圍觀之人議論紛紛。

  「這個婆婆好像不是附近的，我以前沒看見過她, 不知道因何暈倒！哎，一看就是可憐人！你看她的臉上充滿了淚水, 莫不是被哪個狠心的兒女攆了出來？」

  「世道艱難，已經容不下可憐的老人了！前段時間，李家二小竟把他娘背到山上去，任憑其自生自滅，真是造孽啊！他家裡人口多，糧食根本就不夠，所以才把老娘送走！看這個婆婆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真是太可憐了！」

  「她好像生病了，始終在顫抖，怕是活不長了！如果有熟人倒好辦，還能把她送回去，現在看來難啊！不明底細，誰敢亂幫？真要被訛上，傾家蕩產不說，還有可能進大牢！」

  「難不成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死在這裡嗎？」

  「不然呢？除非……除非謝府的人出面！」

  「為啥得是謝府的人出面？」

  「這你都不知道？據說，倪師曾在丹青大會上捐出數萬兩銀子，希望最貧苦的人能度過最艱難的時刻！現在的山雨堂就是為了這樣的目標開辦的，已經讓很多窮人改變了命運！」

  「對！對！對！這事我也聽說了！可惜，這個婆婆暈在哪不好，非得暈在這裡，謝府和山雨堂的人可碰不見她！哎，看來她只能等死了！」

  ……

  眾人的議論聽在秦嵐的耳中，讓她早就忘記刺殺事件，分開人群走了進去。

  小青和其他護衛一看，趕緊緊緊跟隨，唯恐發生意外。

  秦嵐一見倒在地上的婆婆，立刻大驚，因為她一下子就認出這是在謝府里見過的那個婆婆！

  只是今天這個婆婆沒有拄那個龍頭拐杖而已。

  剛才她在屋內看見的那個背影顯然就是她，難怪當時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秦嵐記得，這個看著很奇怪的婆婆第一眼看見旋轉動圖時就起了驚人的變化！

  當時她全身突然顫抖了起來，手裡的龍頭拐杖點在地上居然發出了很快速的噠噠聲。

  而且她當時還流出了眼淚，身形搖了三搖，晃了兩晃，勉強在拐杖的支撐下才沒摔倒！

  阿婆的嘴裡不時地發出嘟噥的聲音，可聲音很小，秦嵐聽不清楚。

  最後秦嵐聽見白髮婆婆自言自語般地說道：「天下居然會有這麼漂亮的美人，我見猶憐！很好！很好！」

  說完，她不再顫抖，只是痴痴地看著那旋轉的花燈，就像石化了一般，一動不動。

  秦嵐對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還很疑惑為何那個婆婆會如此反應。

  秦嵐可不覺得一個白髮婆婆僅僅是因為動圖裡的美女漂亮才會那樣。

  至於原因，素不相識，秦嵐也不想多加理會，誰知道婆婆是有感而發，還是真的因為動圖震撼，抑或是和若水有關……

  第三種可能不是沒有，可極小！

  正是有了前面在謝府時的相遇，剛才又聽見眾人提前倪霧的心愿，秦嵐當然不能袖手旁觀，立刻對小青道：「快！救人！」

  小青顯然也認出了這個白髮婆婆就是前兩天在謝府看到的那個，倒也沒有猶豫，立刻上去查看。

  她和秦嵐一路走來，救了很多人，若非如此，也就不能和倪霧相識，所以此時再做這樣的事自然更有動力。

  蟄龍一閃身攔住了小青，開口道：「青姑娘，不必如此興師動眾吧？一個賤民而已，管她作甚？現在我們應該以護衛公……小姐的安危為首要任務，無關的事還是不要輕易管了！再說了，你就不怕她是殺手偽裝？」

  小青呵呵笑道：「龍叔，你又不是不了解咱家小姐，你讓她就這樣離開，我敢保證她幾天都吃不好睡不香！再說了，哪有那麼多殺手？如果快死的人和暈倒的人各個都是殺手的話，我們一路過來恐怕已經遇到上百個了！」

  蟄龍也不再說什麼，只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和小青一起過來探查。

  蟄龍略微一查就可以確定，這個婆婆不是偽裝的，真的病了，頭很熱，脈很亂，全身仿佛被悲傷籠罩，不是裝出來的。

  此時既無藥石，又無良醫，秦嵐等人也是束手無策。

  行走江湖，他們帶的最多的是金瘡藥和解毒丸，用於應急和救命，很少帶著普通藥物的。

  秦嵐一見，立刻讓人把暈倒的婆婆帶回謝府，並留在了自己的閨房之內。

  小青很是不解，問道：「公主，她又不是倪師，你怎麼又把她帶到這裡來？謝府里有那麼多空房，隨便安排一下不就得了？我們把她帶回，再給她請個大夫，已經仁至義盡了，何必如此啊？」

  秦嵐思索了一下道：「不為了別的，我是因為倪霧才這麼做的！」

  「因為駙馬爺？為啥？不會這個婆婆是駙馬爺走散的祖母吧？我怎麼感覺怪怪的！」小青一臉的疑惑道。

  秦嵐搖了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冥冥之中，我覺得這個婆婆不簡單！」

  小青睜大了眼睛：「公主啊！你撿個駙馬我服，可撿個婆婆回來算啥？她能和駙馬有什麼關係？你這因為駙馬才這樣做，好像站不住腳啊！」

  秦嵐長出了一口氣道：「但願是我想多了！」

  小青很急，催促道：「公主啊，你就不要和小青打啞謎了，你到底怎麼想的？」

  秦嵐颳了刮小青的鼻子道：「上次我們在展廳遇見過這個婆婆，你還記得吧？」

  小青急忙點頭道：「記得！記得！當然記得！怎麼了，和今天救她有什麼關係？又和駙馬爺有什麼關係？」

  秦嵐的眼睛裡透出一股神秘：「我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上會有隻看一眼旋轉動圖就能有那麼大反應的人！這是其一！

  「第二，剛才我們在龍將軍府做客時，這個婆婆就從窗前走過！她的一聲嘆息曾讓倪霧渾身激靈靈一震！只是，他向外看時，這個婆婆已經走過去了，並沒有看見！我坐在窗邊，扭頭去看時，剛好看到的就是這個婆婆的背影！

  「不知道為什麼，那一聲嘆息里仿佛包含了這個世界所有的無奈和悲傷，讓我當時都是心裡一動！而那個背影，給我的印象更是深刻，因為我當時覺得她就像背著一座大山在行走，每一步都邁得非常艱難！

  「我不知道在她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怕她是倪霧的親人，所以還是決定把她先救下再說！萬一她真是，我們明明可以救人卻未施援手，以後對倪霧無法交待！」

  小青眨了眨眼，立刻說道：「我們要不要把駙馬爺請來？他們之間是否有重要的關係，見一面不就全都知道了嗎？」

  秦嵐再次搖頭道：「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想法，是否如此，還需考證。萬一只是我多想了，我們就這樣把倪霧喊來，一定會被他笑話的！」

  小青一想也是，剛把倪霧趕走沒兩天，兩人不但主動探望，此時再找藉口把他約來，顯然更加證實了兩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迫切，多少有點顯得不矜持。

  給水妙蘭看病的還是那個燕天南燕神醫。

  這個神醫醫術不錯，就是有點話癆，根本就沒在意秦嵐身邊有很多護衛，絕對不是尋常人。

  「你們兩個真是不會照顧人！人都這樣了，為什麼不給熬點粥喝？還有，阿婆的衣服也髒了，臉也花了，怎麼就不知道給洗洗！」

  「對了，你家相公好了沒？這次怎麼不見他在？如果他的傷口好了，你倆一定記得，先不要給他沐浴，免得傷口再次感染！」

  「還有，記得病人飲食要清淡，不要大魚大肉，那樣容易傷到胃口！當病情好轉後才可以適量增加肉類，最好熬成肉糜！……」

  燕天南嘮叨了半天，開了方，留了藥，收了診金，最後才施施然離去。

  秦嵐沒想到，半路撿回個婆婆救，竟然也被燕神醫說了一頓，真是哭笑不得！

  以前都是別人侍候她，她哪會煎湯熬藥，縫補下廚？

  給倪霧做的第一碗湯，那也是謝府廚房所有大師一個不落地留在原地指導才完成的。

  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秦嵐等燕神醫一走後，讓護衛們打來清水，決定還是和小青給這個婆婆梳洗一下。

  萬一這個婆婆真和倪霧有些淵源，好好待她也就等於回報倪霧了。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嚇壞了秦嵐和小青！

  原來，兩人在給水妙蘭梳洗時發現了異樣，居然發現她戴著一個面具！

  水妙蘭這個面具本來天衣無縫，可被小青用水擦臉時起了一些褶皺，使得最邊緣的地方有些裂開，就像臉皮張開了一個開口。

  秦嵐和小青行走江湖甚久，哪能不知道面具之說，於是在好奇驅動下，把水妙蘭臉的面具小心翼翼地揭開了……

  隨著面具脫落的還有那團灰白色的假髮！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一個面色蒼白的絕色美女，就像冰山睡美人一樣！

  秦嵐第一眼就認了出來，急呼出聲：「若水！她……就是若水！！」

  小青肉眼可見秦嵐起了巨大的變化，居然失魂落魄一樣，渾身抖動，無法控制臉上的震驚！

  她倆居然機緣巧合地救回了倪霧一直心心念念的若水！

  若水，絕對是秦嵐此生最大的勁敵！

  水妙蘭此時雖然衣著樸素，面容憔悴，可難掩天下絕色的美麗，更難掩超脫塵世的那種仙氣！

  其實，水妙蘭和秦嵐各有千秋，都像來自九天的仙子，算得上這個世上最頂級的美女了。

  白雪、龍珠和雷小妹也都是美女，但僅從美麗來看，還是略遜兩人半籌。

  秦嵐和小青沒想到，水妙蘭在她們毫無任何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竟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了！

  小青也突然意識到什麼，顫聲說道：「公……公主，駙馬爺千萬里追尋的人就是她！如果……如果兩人相見後，會不會悄無聲息地離開，和我們連個告別都沒有！小青……好害怕她把駙馬拐走啊！」

  小青不說還好，這麼一說，讓秦嵐又蹬蹬蹬後退了好幾步！

  如果不是因為害怕，她剛才何至於反應那麼大？

  「我……我也擔心！若水是走進倪霧內心世界的第一人，又有著絕世的容顏，現在來到這裡，一定就是為他而來！不過，她剛才為何沒有和倪霧相見？哦，我知道了！」

  秦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小青道：「莫不是剛才她看見我們和駙馬爺嬉戲打鬧，一時間傷心欲絕，所以才離開，進而暈倒？」

  秦嵐點了點頭道：「真有這個可能！現在想來，她那一聲嘆息實在心碎後才能發出的千古一嘆！」

  小青哭喪著臉又道：「那我們可害慘了她！還有，駙馬爺為了逗我們，和那兩個媒婆說說笑笑，恐怕也讓若水誤會了！這可怎麼辦？」

  秦嵐怔怔地站在那裡，遲疑了很久後才說道：「倪霧救過我兩次，他不欠我什麼，反倒是我欠他！雖然咱倆照顧了他，也發生了一些讓彼此尷尬的事，可總的來說，都是我們自己的一廂情願！

  「我真的很喜歡他！他的出現，讓我知道什麼叫愛情，什麼叫甜蜜，甚至什麼叫相思！他離開的這幾天，我每天無時不刻都在想他！

  「正因為我懂，所以我不能做一個無情無義的人，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之間產生誤會！我不能那樣自私！

  「不管以後如何結束，我都必須學會付出，否則就配不上倪霧！橫刀奪愛可不是我秦嵐能做出的事！如果有一天，他……真的離開了，那也只能說我們沒有緣分！

  「不過，我的人生已經夠精彩了！雖然我和他僅僅只有數日之緣，可對我來說也足夠了！只要他快樂，我……

  「人的一生會有許多回憶，我只希望他的追憶里能有個我！……」

  秦嵐說到最後，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她是真的害怕了。

  見秦嵐哭了，小青也急哭了：「公主啊！難道你就這樣放手嗎？倪師只有一個，失去他，你失去的可能就是一生的幸福！你甘心嗎？」

  秦嵐語氣堅決了起來：「小青，你說的這些我知道！可我更知道的是，喜歡一個人絕對不是占有，而是付出！倪霧值得我這樣做！所以，我必須把若水送到他身邊！」

  話雖這樣說，可秦嵐的哽咽聲更大了……

  就在主僕二人為難傷心之際，一個虛弱的聲音響起：「我……不要見他！不要見他！」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