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1章 朝來寒雨晚來風，人生長恨水長東

  看著一桌子沒怎麼動過的菜，倪霧真的於心不忍。

  貧民區裡的人家能有口飯吃就不錯了，哪裡還會在乎鹽多鹽少糊沒糊？

  第一次進入倪玲家時，她家的米缸只有幾十粒米，若不是還有點乾菜可以充飢的話，真的會餓死人的。

  一想到這裡，又看見秦嵐和小青根本就沒動幾筷子, 倪霧左看右看，覺得那條陰陽魚還可以挽救一下，於是便夾起幾大塊送到兩人的碗裡。

  只是一麵糊了而已，又不是全糊，應該可以吃的。

  倪霧給兩人夾菜的筷子當然不可能用自己使過的，是專門用來布菜的，還算他懂些禮儀。

  盛情難卻！

  好吃不好吃不說, 畢竟是倪霧做的, 而且他還一臉真誠, 一臉期待，秦嵐和小青還真不好意思拒絕。

  不就是吃魚嗎？

  火堆上的烤魚兩人也吃過，有點灰，烤糊點都正常著呢。

  於是，兩人都很給面子，每人夾了一塊放到嘴裡……

  倪霧肉眼可見兩女的神情起了巨大的變化！

  看著倪霧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秦嵐和小青終於忍不住跳起腳來！

  小青一把扯住倪霧的左臉，秦嵐此時也忍不住出手，一把揪住倪霧的右耳！

  兩人不約而同地把碗裡的魚夾起來，相繼塞到倪霧的嘴裡！

  管他剛才是有心還是無心，他釀出的苦酒不自己嘗一下怎麼知道那是折磨？

  兩人一邊給他塞魚吃，一邊掐臉揪耳的手也沒鬆開, 怕的是倪霧反抗。

  別人如果這麼對他, 倪霧一定會反抗，可這兩人不一樣, 好像天生就是他命里克星，所以雖然疼得齜牙咧嘴，可也只能任憑蹂躪。

  和前段時間比, 今天這場面真的很小！

  再說了，看兩人剛才的表情，明顯自己又坑了對方，人家報復回來好像也說得過去。

  倪霧不信自己的手藝有那麼差，總覺得是兩女的口味太高，畢竟兩人身份特殊，錦衣玉食慣了，所以有所挑剔也在所難免。

  可真當他自己一吃時，差點沒炸毛！

  焦糊的味道感覺吃的不是魚，而是木炭！

  而且咸！

  還不是一般的咸！

  倪霧終於想起來了，當時魔琴老祖死活沒攔住他放鹽的那道菜好像就是這個！

  糊與咸也就算了，倪霧略微一感覺，發現魚鱗竟然還在！

  天啊！他竟忘記刮魚鱗了！

  這還不算！

  倪霧再仔細一品，一股奇苦的味道立刻充滿了口腔，差點讓他跳起來！

  怎麼回事？哪來的苦味？

  不會是魚膽破到裡面了吧？

  他記得當時收拾魚時，好像把魚鰾留了下來。

  和魚鰾一起留下來的，好像還有一個看著比較大的魚心！

  現在想起來，那個顏色有點怪異的東西應該不是魚心, 而是魚膽！

  魚膽整個碎裂在裡面, 那魚還不苦死人？

  難怪秦嵐也加入了報復他的行動里, 此時要說他不是故意的，倪霧自己都不信。

  小青心直口快，緊著督促他道：「吃啊！你倒是吃啊！」

  秦嵐雖然沒有直接逼倪霧，卻煽風點火道：「小青說得對！」

  倪霧百口莫辯，只能打碎自己的牙齒往自己的肚子裡咽！

  造孽啊！

  可他死鴨子嘴硬，就算明知道這魚實在難以下咽，也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臉上還露出了幸福滿足的微笑！

  看，這就是風度！

  再苦再咸，再焦再糙，那都不是事，忍一忍就過去了！

  看他安之若素處變不驚的樣子，秦嵐和小青倒是來了調皮，把盤中的魚大塊大塊地塞進倪霧的嘴裡。

  裝！

  我讓你裝！

  我看你能裝到什麼時候！

  兩人惡搞成功後，臉上笑開了花。

  秦嵐和小青本就是天生的美人，這一開心笑起來，更加明艷動人，絕對可和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相媲美。

  尤其秦嵐，此時是發自內心的幸福微笑。

  能和倪霧這樣相處挺好的，此時的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倪霧也不再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魔王，大家都是普通人，沒有那麼多世俗約束，非常愜意，非常自由！

  窗外，一個帶帽大氅包裹的婆婆佝僂著腰身正從這裡走過。

  屋內的嬉戲打鬧如此溫馨，溫馨到甚至能讓人聯想到閨房之樂，使得白髮婆婆呆了一呆，竟停住了腳步。

  路，本來就是給人走的，所以來來往往的人很多。

  影衛的首要職責當然就是護衛公主的安全，尋常路人經過也就算了，可一旦發現可疑人等，立刻就會做出反應。

  「走開！」一名影衛的刀出鞘了一半，非常不耐煩地吼道。

  白髮婆婆嘆了一口氣，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停留，慢慢地走了過去。

  倪霧現在滿嘴都是焦糊苦澀的味道，想要反抗，可看秦嵐和小青開心得很，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下吃。

  能讓她倆開心，算不算也是回報了一下前段時間對自己的照顧了呢？

  倪霧默默地想著。

  就在這時，他的耳中突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嘆息。

  倪霧激靈靈抖了一下，連忙看向窗外，可外面什麼都沒有。

  倪霧搖了搖頭，心裡暗道：「我一定幻聽了！不可能的！」

  倪霧的奇怪反應自然被秦嵐看在眼裡，她扭頭看向窗外，立刻就看見那個走過去的婆婆。

  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在秦嵐還在回想之際，兩個剛剛來到窗外不遠處的婦人相繼開口嚷了起來。

  首先開口的是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粉衣婦人，手搖香帕，跳著腳喊道：「倪少！李家催我來問話，你到底同不同意迎娶李翠萍啊？李家可說了，如果你同意的話，不但陪嫁兩頭牛，還把李小姐的丫環也陪嫁過來！」

  另一個臉上抹粉能有三兩三的綠衣婦人也高聲喊道：「倪少，王家也催我過來問話，你到底相沒相中王愛蓮啊？王老員外可說了，王小姐身懷六甲，她一進門你就能當爹了！王家就這麼一個小姐，你娶了她，以後王家所有的財產可就都是你的了！」

  這段時間，隨著倪霧聲名鵲起，來提親的人都快把龍府的門檻踏破了，可由於他前段時間住在謝府，所以提親的人只能乘興而來，掃興而歸。

  倪霧回來這短短几天，上門提親的有好幾撥，更有甚者直接把人帶來相看，根本就不提前和顏如玉商量一下。

  倪霧現在可是一個寶，也許先到先得，所以誰不想先下手為強呢？

  李翠萍和王愛蓮就是倪霧這兩天見過的其中兩個。

  他對秦嵐這樣的絕色都沒想好怎麼辦，又怎麼可能對這些來搞笑的女孩感興趣？

  只是，人家以吃飯為由前來，在他吃飯時見了面，之後就硬說是相了親，他也沒有辦法。

  倪霧又不是神仙，別人愛那麼自娛自樂，他哪管得著！

  所以別人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倪霧我行我素，從來就沒有放在心上。

  他只是沒想到，李家和王家的媒婆居然又趕在今天跑來問話。

  倪霧眼珠一轉，來了壞心眼，回話道：「李翠萍？就是那個臉上有斑的小姐嗎？她的姿色好像差了一點吧？陪嫁兩頭牛是不是有點少啊？你看人家王家多豪橫！對了，陪嫁過來的丫頭長得怎麼樣，上次好像沒看見她來？」

  粉衣婦人隔著窗戶喊道：「誒呦喂！我說倪少啊，你可別看李小姐臉上有點斑，可她腰細屁股大，一準會生兒子！李家也給我交實底了，實在不行可以陪嫁三頭！這樣總可以了吧？陪嫁丫頭好看得很，比戲台上的美人還美，倪少你放心就是！」

  粉衣婦人和倪霧一說一答，可急壞了綠衣婦人，插嘴道：「倪少，你可別聽她忽悠你！李翠萍那個丫頭我看見過，不但虎背熊腰，還有絡腮鬍，比男人還男人！我看你要娶還是娶王家小姐，王家的資產可不是李家能比的！三頭牛算什麼，你真要成了王家的上門女婿，三十頭牛都不在話下！」

  倪霧故意猶猶豫豫地道：「王家有錢不假，可剛娶親就喜當爹，這……不太好吧？我真要這樣做了，那還不得被人說成是為了王家的財產啊？」

  綠衣婦人哈哈笑道：「怕啥？不為了她家財產，誰會答應這樣的親事呢？王家都不怕你惦記財產，你還怕別人說？若不是小姐看你還有些才華，會把這樣的好事往你頭上落？」

  倪霧開口道：「我好為難啊！這樣吧，我再考慮幾天！我現在名氣這麼大，貨比三家還是要的，等一等，沒準還會有更好的！」

  媒婆說媒，不管是由男方發起，還是由女方發起，只要事成了就會有一筆封賞，所以兩個媒婆為了自己的利益，鼓動唇舌，爭先恐後地勸說倪霧。

  倪霧得意地對著秦嵐和小青揚了揚頭，意思是：「看！我多受歡迎！羨慕嫉妒恨吧？」

  看著他那小得意的樣子，秦嵐和小青就算再矜持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陪嫁幾頭牛還說得過去，陪嫁過來一個彪形大漢般的丫頭誰敢要？一屁股能把人坐成餅，這誰受得了？

  還有那王家，一個肚裡帶崽的人都敢登門，真是沒把倪霧當外人啊！

  這都是他自己低調惹得禍，也怪不得別人！

  秦嵐和小青的笑聲發自肺腑，歡快美好，恰似一夜春風起，人間忽開萬朵花！

  剛剛走過去的婆婆身體抖動起來，步履蹣跚，佝僂的腰更彎了。

  沒有人看見她的眼中流出淚水。

  「我是誰？到底是若水，還是水妙蘭？為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以前？白雪對我像親姐姐，蕭大哥待我像親妹妹！還有他們，都對我好得不得了！可我為什麼只記得認識倪霧之後的事？我到底是誰？」

  「我跋山涉水，從天涯海角為你而來，本以為你葬身飛雲島，可沒想到你竟然在這裡！倪霧，你有了這麼多新歡，可曾還記得有一個若水在中原？」

  「我該怎麼辦？我只想你活著，希望你幸福快樂，如今一見，你不但逃離了飛雲島，還重新開始了新的生活，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來了！也終於可以永遠離開了！」

  「我不值得你們所有人都對我好，只能離開！蕭大哥，對不起！倪霧，對不起！看見你們都很快樂，我願已了！再見了，我生命里所有最重要的人！」

  阿婆低低地說著自己的心事，茫然孤獨地向前走著，心裡充滿了無限矛盾和悲傷……

  水妙蘭！

  是水妙蘭來了！

  這半年多的時間裡，水妙蘭是活在痛苦與矛盾中的！

  她和倪霧被生生拆散，最初恨透了蕭飛逸等人。

  可慢慢地，她發現所有人都對她好得不得了。

  尤其白雪，不知道陪她哭過多少次！

  就算她最恨的蕭飛逸也為她流過很多淚，病過很多回！

  水妙蘭最後可以肯定，這些人一定真的是她非常重要的親人！

  可是，她只記得被救後的事情，前塵往事，一切如煙，空白得不能再空白！

  經過幾個月後，她勉強開口稱呼蕭飛逸為蕭大哥，而不是表哥，這也讓蕭飛逸喜極而泣，掩面奔出。

  水妙蘭人本善良，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強迫自己慢慢去接受那些所謂的現實，慢慢融入大家的生活。

  她以為自己可以做到，但只要一想到倪霧生死未卜，心中總似油烹刀扎。

  隨著時間的推移，水妙蘭變得更加沉默，有時候會把自己鎖在屋內一整天，連白雪都不見。

  通過白雪對往事的描述，她被動地知道自己以前和蕭大哥是生死不離的戀人，可她就算想破腦袋也找不回任何有關兩人的回憶。

  痛苦、糾結、矛盾始終縈繞在她的心頭，讓她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雖然很努力地去適應現在的生活，可內心真實的想法騙不了自己！

  水妙蘭最後對自己內心妥協了，不再附和，不再虛偽，只把沉默留給自己和大家。

  她知道，就算白雪說的是真的，可她回不到從前了！

  以前的水妙蘭死了，現在的她等於是重生！

  如果沒有五老峰一戰，也許她會無憂無慮地生活下去，自由自在，根本就不會去想那些煩惱的事。

  可現在的她被各種關心和柔情包圍，被各種好的、壞的消息轟炸，真不知該如何去做！

  現在讓她敞開心扉去愛一個沒有任何記憶的人真的做不到！

  讓她忘掉倪霧還在受苦受難她也做不到！

  最後，她只希望蕭飛逸和倪霧都好就行，僅此而已！

  至於自己，算了，消隱才是最好的結局！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