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 平凡的世界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半個月過去了。

  在這段時間裡，魔琴老祖真的把魔琴琴譜完美再現了出來交給倪霧，只是並沒有進行任何說明。

  他雖然研究魔琴琴譜多年，可也不敢說自己的想法就是對的，所以索性把這個難題直接扔給倪霧，讓他自己去想。

  倪霧雖不能說是武林第一人，但能超過他的絕對不會太多，甚至根本就沒有，所以由他慢慢琢磨，沒準能得出正確的答案，把困擾魔琴老祖半生的難題解決了。

  為了能幫倪霧更好地參研這個琴譜，魔琴老祖又花了幾十兩銀子從鎮上買了一把看著還非常不錯的古琴回來。

  至於說再現一把魔琴出來，沒有特殊的材料根本就做不了。

  而就算能弄出來，沒有內功的催動，也不可能產生出殺人於無形的恐怖魔力。

  這段時間，東花一筆銀子，西花一筆銀子，兩人的兜里已經見底了。

  可是魔琴老祖一點都不著急，竟然以救命恩人自居，讓倪霧去想辦法，還美其名曰為了鍛鍊年輕人，讓他能更好地了解人間百態，磨礪王者一樣的鋒芒，不能讓別人一見就覺得與眾不同。

  魔琴老祖本以為倪霧會拒絕這樣的苦差事，可沒想到的是，他竟高興像過年的小孩兒，就差跳起來了。

  這麼多年來，倪霧的生活可謂單調至極，痛苦至極，血腥至極。

  以前他覺得這就是命，從一出生就註定只能那麼過。

  可自從他救了弱水之後，生命里突然閃過了很多光亮，心裡充滿了很多希冀，不再是黝暗無光，不再是殺戮復仇，竟然對很多最平常的生活也產生了極大的嚮往和興趣。

  尤其被囚禁在飛雲島那些日子，想打破牢籠去過最平常日子的想法更加強烈。

  正因此，當魔琴老祖把賺銀子的事兒交給倪霧後，他立刻就像掙脫了韁繩的野馬一樣，恨不得能插上了翅膀，在平凡的世界裡自由地翱翔起來。

  顏如玉始終很好奇這兩個人是什麼關係。

  不是說是少爺和管家嗎？

  不是說是來遊學嗎？

  怎麼亦師亦友一樣，而且還是少爺天天出去賺錢呢？

  世道難道已經變成這樣了嗎？

  顏如玉眼睛很毒，能看出這兩個人就算不是出自官宦之家，至少家境也應該很殷實，因為租給這兩個人的房子一個月的租金可是整整五兩！

  而同樣大小的另外兩間，她租給柳家父女才三兩。

  她本以為對方會討價還價，實在不行只要四兩，可對方根本就毫不在意，所以僅從這一點她就知道這兩個人絕不是普通人。

  但是她通過幾日觀察後，卻越來越糊塗。

  那個看著壯壯的「管家」，整天無所事事，游遊逛逛，懶懶散散，除了偶爾慢打幾套看著並不咋樣的拳法外，只有到了吃飯時才能看出有點精神。

  不過，每次他跑到前面堂食的地方後，也只要一盤青菜豆腐而已，可吃得卻津津有味，好像比別人吃大魚大肉都香。

  這人摳得有點招人恨，一壺酒不要，一盤咸豆子也不捨得加，實在搞不明白他活著的樂趣是什麼？

  難道他活著僅僅是為了吃點青菜豆腐嗎？

  好在這個管家也不討人厭，整天笑呵呵的，閒得實在無聊時，竟然還可以幫她推磨磨豆腐。

  本來，顏如玉以前是養了一頭驢的，可那驢不但非常懶，每天還特別能吃，只要不給夠草料，就算半夜裡也會扯著嗓子嚎叫，讓她實在忍受不了了，索性就在前幾天賣了。

  自從沒了驢，龍翊自然就得時時幫著娘親推磨，把顏如玉心疼得夠嗆，畢竟推磨可是要起大早的，少年人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覺總不夠睡哪成呢？

  自從魔琴老祖入住進來後，推磨的活簡直讓他給承包下來！

  原來魔琴老祖閒著沒事時，白天偶爾也會睡一會兒，所以每天都會起大早打幾趟拳法，想讓他多躺一會都難。

  他想練練力氣，可院裡連個石鎖都沒有，所以他就把目光瞄上磨豆腐用的石磨上了。

  顏如玉也是每天很早就起來磨豆腐，這可是她賺錢的營生，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就在她心疼兒子要起早幫忙時，魔琴老祖和倪霧就住了進來，而且被那個倪少稱為管家的人，一見這磨盤就興奮得像打了雞血似的。

  顏如玉最初以為魔琴老祖是為了接近她，可見他不由分說伸手幫忙時根本就沒往她臉上瞄，就知道是她自己想錯了。

  又覺得他是要想賺錢或省房租後，發現又錯了，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

  原來，魔琴老祖每次最開心的就是把豆子磨完之後，把磨盤拆開舉起來。

  本來，每次磨完豆腐後，顏如玉都挺犯愁清洗的，因為不清洗到位，時間一長裡面就會有異味。

  她做豆腐一絕的其中主要一條就是要用大量的清水反覆進行沖洗，絕不能因為偷懶而使清新的豆腐香氣出現任何異味，所以對清洗磨盤的工作可是上了心的。

  自從魔琴老祖介入後可倒好，他每次都把上面的這個磨盤拆下來，這就容易清洗多了。

  尤其當顏如玉把做好的豆漿或豆花盛給魔琴老祖時，這個人每次都開心得不得了，能傻笑半天，就像窮人家的孩子過年時有了新衣服一樣。

  顏如玉初時對這個怪人幫自己覺得挺不好意思，可見魔琴老祖沒事時也把磨盤舉著玩，就算不需要磨豆子時也推著磨盤跑，索性也就由著他了。

  至於對倪霧的印象，顏如玉除了覺得他長得很標緻外，還很平易近人。

  尤其倪霧非常樸素，不穿綾羅綢緞，只穿麻布粗衣，和那些有錢的闊少根本就不能相提並論。

  說是遊學，可自從倪霧入住這裡後，天天忙來忙去，風塵僕僕，完全看不出任何公子哥的架子。

  顏如玉覺得好奇，從幫她推磨的這個叫祖典的人嘴裡知道，原來兩人沒多少錢了，那個被稱之為倪少的人不得不出去找活干賺銀子。

  當她問魔琴老祖為啥他不去時，這個管家模樣的人說是家中老爺吩咐的，目的就是為了鍛鍊這位少爺，為他日後繼承家族產業打下基礎。

  由於顏如玉本身就經營著買賣，所以奇聞異事也聽過很多，知道很多大家族都會讓優秀的子弟出來歷練，所以對此也是深信不疑。

  為了能快速地融入到當地的生活里，倪霧給柳山買了兩壇酒，直接讓他介紹加入了碼頭幫，竟然干起了下九流的苦力工作。

  其實倪霧的腿傷還沒好，身上的毛病也一大堆，可讓他老老實實待在屋裡，他真的會發瘋。

  至於賺不賺錢，倪霧是不會在乎的，現在銀子對他來說沒啥意義，有就多花點，沒有就少花點，反正他要想弄銀子辦法多的是，隨隨便便搞個幾千兩絕不成問題。

  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就是為了玩，為了體驗若水和他描述的那種最平常生活的真實感覺。

  還有一點，魔琴老祖曾經說過，如果不經過打磨，他無論怎麼看都不像一個普通人，身上充滿了王者氣息，會讓人敬而遠之，畏而遠之，一點都不接地氣。

  若水也經常這樣說他，所以倪霧在飛雲島時總幻想，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自由了，他就一定要深入到最底層的生活里去，尋找一下若水經常說的那種平凡中的震撼和感動到底是什麼。

  正是因為有了這些種種原因，倪霧收起了平素高高在上的冷傲，開始把自己變成若水說的那種小人物，儘量謙恭隨和，儘量放低身段，學著去斤斤計較那些蠅頭小利。

  本想著以上位者的心態遊戲人間，就像皇帝和欽差大臣微服私訪一樣，可慢慢地，倪霧的心態發生了一些變化，從事不關己的旁觀者逐漸變成了參與者，因為他畢竟不是看戲的觀眾。

  碼頭上幫派林立，魚龍混雜，倪霧加入的這個幫叫烏衣幫，帶頭大哥是號稱「貓妖」的丁九。

  經過柳山的介紹，外加倪霧自己的觀察，他發現丁九這個人的確挺仗義，不會隨便打罵在他手下幹活的人，也不會隨便剋扣這些苦力們的辛苦錢。

  倪霧第一天加入時，丁九還親切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歡迎他加入。

  五天的時間裡，倪霧和柳山賺的一樣多，總共七百文。

  七百文銅板還不到一吊錢，對倪霧來說可有可無，真的不算什麼，因為他來這裡不是為了賺錢，而是為了體驗生活。

  當然，他也想通過搬搬扛扛，儘快恢復自己的力氣，也幻想著通過這樣的勞作，看能不能找到解決自己不能動用內力的大麻煩。

  但是這些錢對柳山而言可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因為可不是每天都有活干，都有錢拿。

  如果沒有丁九罩著大家，柳山想在碼頭上討口飯就難了。

  碼頭上，像烏衣幫這樣的幫派挺多，加入或退出相對簡單，不像武林門派那樣有很多嚴格的約束。

  丁九扮演的其實就是一個牙商的身份，也就是後世的包工頭。他憑能力攬到活後，組織烏衣幫的兄弟們去干，之後從中提取一些差額。

  丁九為人非常寬仁，真把加入烏衣幫的這些人當兄弟看，不但和大家同吃同喝，甚至還和大家一起伸手幹活，和很多其他幫派的老大完全不一樣。

  正因此，烏衣幫的兄弟們都非常聽丁九的話。

  短短几天，倪霧甚至都有些佩服丁九了，他從來沒想到原來大哥還可以這麼做。

  可從第六天開始，一連五天，烏衣幫愣是沒開張，一樁生意都沒接到。

  大家見丁九愁眉不展，自然忍不住去打聽，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這段時間生意並不太好，丁九手頭也非常不寬裕，把這個月給朱六太爺的一百兩月例錢只先上交了五十兩，說下個月才能湊齊補上。

  本來這不算什麼事，畢竟丁九以前每個月都按時上交，偶爾一次拖欠沒啥大不了。

  可是朱六太爺卻大發雷霆，竟直接下令一個月內不准任何人給烏衣幫生意做。

  丁九本來就沒錢，如果一個月內再找不到任何活干，他就只能去別的地方討生活了，烏衣幫以後也就不復存在了。

  對於這樣的小事，倪霧自然是懶得摻和了，不就是五十兩銀子的事嗎？

  五十兩銀子的確不算大事，烏衣幫一百多號人，大家為了能有活干，立刻東拼西湊出來六七千文銅板，兌換出五十兩紋銀，讓丁九趕緊給朱六太爺送去，好息了他的雷霆之怒。

  大家的想法的確挺好，可丁九把銀子送過去之後，烏衣幫非但沒被解封，還變本加厲地變成了兩個月內不能接活干。

  更過分的是，丁九還挨了一通毒打，身上不但開了花，肋骨還斷了一條，是一瘸一拐走回來的。

  在柳山等人的再三追問下，丁九終於道出了實情。

  原來朱六太爺現在胃口越來越大，前幾天想著把碼頭上各幫派的月例錢翻倍收取，遭到了丁九的帶頭反對，讓朱六太爺沒把事情搞成，這才對他懷恨在心，趁著這次丁九月例錢不足的機會下了狠手。

  朱六太爺本想收二百兩一個月，可丁九這次卻只送去了五十兩，這不是明顯和他唱反調嗎？

  而丁九隨後補齊一百兩的舉動，更是讓朱六太爺覺得丁九不是沒有，只是犯賤，不想給而已。

  一說絕了他們的生計就立馬乖乖送來，這不就是典型的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嗎？

  所以朱六太爺盛怒之下，反倒讓人把丁九一痛拳打腳踢，外加皮鞭伺候。

  丁九是有武功底子的，否則也混不到烏衣幫老大的位置，可他在朱六太爺手下討生活，根本就不敢反抗，只能硬挨了這一通胖揍。

  讓丁九更加鬱悶的還有，朱六太爺的六十大壽又快到了，那時如果沒有一二百兩銀子去孝敬，這個烏衣幫的老大他以後就別當了，在這裡絕對不可能再有立足之地了。

  丁九在這個地方打拼了那麼多年，憑著幾次重傷不死才掙得了「貓妖」的綽號，一手創立了烏衣幫，又在這裡娶妻生子，如果真過不了這一關，不但他完蛋了，就連幫內所有兄弟也只能背井離鄉了，因為朱六太爺已經下令了，如果烏衣幫解散的話，其他幫派一律不准接納。

  本來包括柳山在內的這些苦力和丁九也沒有簽過什麼嚴格的契約，可以說加入烏衣幫後，發一套幫內的衣服就算完事，如果不想在這裡乾的話，衣服一脫就可以加入其他幫派，畢竟有奶才是娘。

  可現在卻不一樣了，烏衣幫所有人都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全被朱六太爺一句話變成了閒人。

  一兩個月沒活干倒也沒啥，畢竟每家都能有點存糧，可這事兒如果不能妥善解決的話，大家在豐都小鎮有可能就一輩子都找不到活干。

  一百多精壯的苦力，了解了前因後果後，各個呆若木雞，本還生龍活虎的，瞬間變成了毫無生氣的年邁老者一樣。

  本有幾個脾氣火爆的苦力，想讓大家一起去找朱六太爺討個說法，被同伴懟了幾句後，也只能偃旗息鼓，不敢再出聲了。

  看著柳山愁得都要哭了，倪霧終究忍不住，好奇地打聽了一下朱六太爺的身份。

  不打聽不知道，一打聽嚇一跳，原來這個朱六太爺就是這裡的天，所有的買賣他都要抽成的，無一例外。

  他之所以有這麼大能量，是因為他有兩個好兒子，老大朱浩，在朝中是從三品大員，老二朱力，是飛雲島弟子。

  這兩條就讓朱六太爺在這小鎮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無人敢惹。

  就連附近縣郡的地方官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憑朱六太爺在豐都小鎮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倪霧剛加入烏衣幫五天，還不算是正式幫員，所以名字並未上報，並不受朱六太爺這條禁令管制。

  也就是說，他想去別的地方討生活還是可以的，畢竟他連烏衣幫的服裝都沒有。

  尤其他剛來幾天，要說對丁九和烏衣幫有多深的感情就更談不上了。

  他是來體驗生活的，又不是救世主，不可能碰到什麼問題都要出手幫忙解決一下。

  他自己的麻煩都夠多了，現在正在逃亡，必須得隱藏身份才行，否則一旦由於其他事情引起了關注，很有可能就會引來飛雲島的人。

  至於說丁九到底能不能化解危機，倪霧也並不太在意，能解決自然是好，解決不了，大不了遠走高飛就是，天大地大，在哪裡還不能找口飯吃。

  可倪霧卻萬萬沒有想到，在他眼中微不足道的人和事，居然也能讓他的人生軌跡發生改變，想躲都躲不了，而由此引發的事情更是不可思議。

  碧落黃泉，豐都鬼鎮，真不是人住的地方，說這裡是地獄都不過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