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行屍走肉
蕭飛逸看了看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掌，似從夢中驚醒一般，茫然地問道：「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他的記憶仿佛因為剛才的大悲大痛而消失了。
歐陽飛雨哽咽道：「大哥，你剛才大悲之下氣血封住七竅，險些喪生！你可把兄弟們嚇壞了！」
蕭飛逸拍了拍腦袋，使自己儘量清醒，片刻後，忽然圓睜雙眼，悲戚地喊道：「對了，藍伯伯出事了！藍伯伯！藍伯伯！……」
狂呼間，已拔腿向前跑去，頓時，他那尚未穿上鞋襪的赤足在地面上留下了兩行鮮血。
歐陽飛雨幾人抄起他的鞋襪，大喊道：「大哥，等一下！……」
但蕭飛逸身法奇快，轉眼間已經掠出幾十丈了。
無奈下，兄弟幾人也施展身法狂追下去。
車夫阿剛長嘆一聲，大鞭一甩，馬車也疾馳起來。
等歐陽飛雨幾人趕到不死湖邊時，蕭飛逸已擠入密麻麻的人群中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了一路的血跡。
此時，不死湖邊已經圍了幾百人，其中大部分都是武林人。這麼多人平時若聚在一起恐怕早就吵翻了天，可今天幾百人在一起卻一絲異響都未發出，可聞的也許只有眾人的呼吸。
這寂靜沉默中透露出一股無法言表的悲哀、莊重與肅殺。
每個人的表情都不盡相同，有的哀痛欲絕的樣子，有點垂頭喪氣的樣子，有的心如死灰的樣子，有的則是麻木不仁的樣子……
儘管每個人的傷心程度不同，但大家都在用自己最能表達傷痛的方式來追悼大俠藍占。
一個撕心裂肺的聲音忽然響起：「藍伯伯！藍伯伯！您死得好慘啊！逸兒發誓一定要為您報仇雪恨，一定要將那個害您之人千刀萬剮以慰您的在天之靈！藍伯伯，願您的在天之靈保佑逸兒，讓我能早日誅殺此賊！嗚……嗚……哇……」
蕭飛逸這一哭喊，引得圍觀的很多人又相繼落淚了。
這些人雖然沒有抵抗離別園的能力，但武林俠士的忠肝義膽與熱血還是有的。這些黑白道英雄大多受過藍占的恩惠，不能為恩人復仇本已難受萬分，今受蕭飛逸感染，又怎能不相繼落淚呢？
那些麻木沮喪之人之所以如此頹廢皆因已完全失去在江湖行走的信心了。此時道消魔長，魔道猖狂，若不甘心淪為魔道爪牙，除了退隱江湖外，還有別的辦法嗎？
人無頭能走嗎？
鳥無頭能飛嗎？
就在歐陽飛雨幾人慾擠入人群之際，遠處十幾名江湖客神色慌張地奔來，尚在幾十丈遠時，一人就高聲大喊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武當清風道長和座下數十名弟子已被離別園擊殺了……」
轟！
人群又炸開了鍋！
湖邊幾百人不約而同迎了過去，將那奔來了十幾個人圍了起來。
素有「麻婆斗夫」的四川老太湯玉沖剛才發話之人道：「荊楚劍客，你在扯什麼鬼話？這裡天下英雄雲集，可由不得你胡說八道！」
那有「荊楚劍客」之稱的馬路遙一跺腳道：「湯老太，我即使往日不著調，可今天這麼大的事兒怎敢瞎編半個字？若半字不實，你等不會饒我姑且不論，就是日後武當弟子也會找我算帳啊！我馬路遙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冒這天下之大不韙啊！」
人群中有人跳起腳大喊道：「不可能，不可能！清風道長武功高強，座下弟子精明能幹，怎麼會被離別園滅掉？一定是你被人收買到此散布謠言蠱惑軍心的！」
荊楚劍客大吼道：「你這鑽天老鼠胡說什麼？八卦連環刀徐忠老前輩，秋風殘葉葉孤飄老前輩，一氣呵成甘人下老前輩都在場，他們和我都是親眼目睹的，這還能有假嗎？不信你問問他們！」說完回頭用手一指身後的幾位老者。
人群之中有人私語道：「原來這幾人就是久負盛名的『楚天三王』！這三王不是退隱多時了嗎？怎麼又重出江湖了？」
沒等眾人發問，八卦連環刀徐忠已踏前一步，沉痛地道：「荊楚劍客馬路遙所言非虛！」
嘆了口氣後，徐忠低下頭，步伐沉重地又退了回去。
人群中有幾十人相繼吵嚷起來。
「如此一說，日前司馬長血說的果真是事實了！」
「唉，完了，完了，武林大勢已去，再也無法扭轉局面了！」
「清風道長真被司馬長血殺了啊？司馬老賊武功居然比清風道長還高？太不可思議了！」
「沒準他們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
亂！
亂！
亂！
除了亂，還是亂！大有天下大亂之勢！
有的在問司馬長血說過什麼，有的在問清風道長在哪遇害，有的自怨自艾要退隱江湖，有的悲痛欲絕要為死者報仇，有的要組織人馬緝拿兇手，有的人則要去案發現場勘察線索……
眾人亂鬨鬨，各抒己見，嗓音高低不同，粗細不一，聲調也是悲亢頹喪夾雜，簡直就像一群逃難的流民在鬧事一樣。
這樣的噩耗對歐陽飛雨幾人而言同樣是晴天霹靂炸在頭頂。
兄弟幾人愕然不敢相信的心情也許比心痛恐怕還要強烈。
大家心中雪亮，定是離別園周密部署了殺人大陣，把他們的外援先行除掉了。很明顯，他們螳螂捕蟬的計劃已經演變成黃雀在後的事實了。幾人現在能安然無恙，恐怕要和對手故意留下他們做餌有關。
兄弟幾人上前攙起雙眼發直跪倒在地的蕭飛逸，強行把他拉離湖邊，向鎮內走去。
蕭飛逸像一個木偶一樣任人擺布，靈魂仿佛又不附體了，所幸的是，這次他並沒有暈死過去。
車夫阿剛駕著車，緩緩地跟在眾人身後，對外界所有的騷動都熟視無睹的樣子。小老頭兒也沒有下車，只是發出兩聲長長的嘆息，只不過沒有誰注意到罷了。
日影西斜，天近黃昏。
歐陽飛雨兄弟幾人地上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孤零零的，仿佛蒼穹下就只有這幾條影子了。
緩慢的步伐使幾條影子像那蹣跚的遲暮的老人留下的。
身影如此，心又怎樣？
老者也可老當益壯，老驥伏櫪，可一個人若沒了靈魂，還能志在千里嗎？
哀大莫過心死，心死之人還會有鬥志嗎？
無心之人還能搏擊明日的風雨嗎？
歐陽飛雨慘遭滅門之禍，心雖早已支離破碎成幾百幾千片了，但他的心還沒有死！
沒死的是一顆復仇的心！
每個破碎的心片兒里都寫滿了復仇兩字！
復仇的烈火幾乎將他燒毀，但那顆心卻在這種烈火下更加跳動。這種強烈的跳動，使他有拔劍劈山，揮劍斷流的力量。
這一切，使歐陽飛雨有了一顆雖已破碎千百片兒但卻不死的心。
但蕭飛逸的心卻死了！
他心死是因為若不是他策劃了漾泉之事，藍占就不會死，清風道長和武當弟子就不會死！
這些人顯然都是因為他才慘遭不測的，這和天馬鏢局的血案不同！
這讓蕭飛逸怎麼承受得下？
他就算做一萬件事，也換不回因為他而沒的幾十條人命啊！更何況這裡還有他至親至近的藍伯伯。
周圍的喧囂幾人充耳不聞，像行屍走肉一樣挪動著腳步，沒有任何目的，茫然麻木得似乎要這樣一直走到老，走到死……
從不多言的阿剛忽然開口道：「眾位少俠請節哀順變！這是無法挽回的事實，再悲傷也於事無補。我們先找個落腳點吧，這樣盲目走下去沒有任何意義。」
幾人盲目地「哦」了一聲，算是答應了。
阿剛大鞭一指道：「前面就有一家客棧，我們就在那裡落腳吧！」
歐陽飛雨幾人點了點頭。
蕭飛逸全無反應，木然地被幾位兄弟拖拽著，眼神直勾勾地盯向前方，好像這樣就能找到已失去的藍伯伯一樣。往日的丰神俊朗早已消失殆盡，一點點的生氣都找不到了。
自古英雄多磨難！
海到天邊天作岸，山登絕頂我為峰！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這些優美的詩詞，讓人豪情萬丈，讓人熱血沸騰，可在江湖中，身臨絕頂的人果真會這樣壯志凌雲嗎？恐怕不是這樣的。
英雄的心大多是落寂的！
歷盡世間滄桑變幻，誰還能有一顆完整的心呢？
說往事如雲煙，那僅是輕描淡寫而已。
一個人真能把所有的事都忘懷嗎？
越想淡化的也許就越清晰。
人非聖賢，寄情山水的江湖客，並不一定是看穿、看透、看淡世間事，而有可能是不想再面對而已。
蕭飛逸他們此時走的是一條不可回頭的路，無論多麼殘酷他們都必須得走下去，因為他們的身後倒下了無數正義之士，他們的腳下的路是用那些人的鮮血鋪成的，他們往後退一步踏上的將是親人朋友的屍體，摧殘的將是亡者的靈魂，他們能退嗎？
可要前進又談何容易？
前方到處是荊棘陷阱，充滿血腥黑暗，不知還會有多少人要倒下，他們能承受得起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