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躺板板

  第二日早晨,天空先還晴空萬里,忽然就颳起大風。

  緊接著烏雲壓頂,電閃雷鳴,隨之就是暴雨傾盆。

  陡起的狂風將院子裡的菌棚都刮飛,家裡屋子的瓦片也飛落不少。

  櫻寶與二妮紅宵都在家中,透過窗戶望向外頭。

  「二哥哥不會遭雨了吧?」紅宵有點擔心。

  二妮:「二哥一般午前出發,這會兒應該還在家中。」

  櫻寶也挺擔心二哥會不會在回縣城的路上,萬一遇到這種暴雨可就糟了。

  旁的不說,這種雷電很是兇險,若冒雨趕路,很有可能被雷電擊中。

  那裴時先算是做了會好事,應該能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上輩子自己偶爾聽到此事時,才是個八歲孩子,根本不知其中兇險,只當做一個故事聽了,並無多少感觸。

  現在想來,竟忽略了很多。

  傾盆暴雨加電閃雷鳴,斷斷續續下來兩個時辰,在午後終於停息。

  姑母與侄兒侄女幾個見雨停,趕緊出去收拾殘局。

  好在家裡只有菌棚壞了,其他並無什麼損失,菌耳什麼的都已經被端進屋內。

  張玉英與紅宵也沒上學,昨日就跟學堂夫子請了假留在家中。

  「小郎,你別出去了,外頭還飄著雨呢。」張玉英見弟弟跑來跑去幫著收拾雜物,就讓他回家待著。

  張小郎抿嘴一笑:「我不怕雨。」

  一家人正在院子裡清理積水,姜成還拿著鐵鍬將院牆下的貓洞疏通疏通,好讓院子裡淤積的雨水儘快流淌出去。

  正忙活著,忽然院門被人敲響,一個人在外頭高喊:「娘!娘!您開門啊!爹被埋進屋裡了,嗚嗚嗚嗚······」

  姜雲娘聽出是大兒子的聲音,趕緊去打開院門,就見大兒子全身濕透,身上頭上全是泥漿,不由喝問:「你剛才說什麼?」

  張玉昆朝地上一跪,嚎啕大哭:「娘,咱家屋子塌了,爹在床上睡覺,就就被埋進去了·····」

  姜雲娘踉蹌一下,推著大兒子道:「屋子塌了趕緊找人救命啊,你跑到我這裡做什麼?」

  張玉昆嗚嗚哭著,這才從地上爬起來。

  姜雲娘從屋裡找了一把鑿子就往外跑,顯然要去救人。

  姜成與張玉英見了,也趕緊拿了工具跟上,回頭還對二妮與櫻寶道:「你們留在家裡做飯,哪裡也不要去。」

  二妮與櫻寶點頭。

  櫻寶猶豫一下,掏出一瓶藥液交給大堂哥:「若是傷重就喝這個看看。」

  姜成接過藥瓶,點點頭,轉身跟著姑母跑去。

  此刻紅宵也哭了,隨後向張家跑。

  張小郎遲疑著,也跟了過去。

  沒一會兒,幾人到了張家,就見張家三間破屋子與兩間茅草屋的頂子全被風颳飛,其中一間茅屋整個兒趴了。

  張甲原本跟小妾住在正房西屋,後來他吃五石散將身子弄垮,身體長瘡流膿,整日臭烘烘,小妾就很嫌棄,藉口要帶女兒,讓張家搬去偏房茅屋居住。

  結果一場暴雨,就將屋子摧毀,張甲也被埋進廢墟里。

  姜雲娘一趕到就開始刨著廢墟,邊刨邊哭。

  大兒子二兒子與紅宵也幫忙刨挖,連五歲的張小郎也撿拖得動的物件拖。

  再看小妾與小妾她侄女,站在正屋窗口偷摸著冷眼旁觀。

  姜雲娘氣不打一處來,扒的更快。

  這偏房本就是草屋,只要底下的人不是正好被房梁砸中,生還的可能還是很大。

  不一會兒,靠近床鋪位置的雜物被清理開,就見張甲一身泥水髒污的露了出來。

  但他一條腿被砸中,情況很是不好。

  姜成將小堂妹給的藥瓶塞給姑母,說:「這是小堂妹給的,說是若傷的重,就給他喝下。」

  姜雲娘沒有遲疑,立刻將藥瓶拿過來,用衣擺給張甲擦擦臉,給他灌了下去。

  張甲還算清醒,見是自己前妻來救,忍不住哭起來。斷斷續續道:「雲娘,我···我對不住你······」

  姜雲娘眼淚流的更凶,連忙轉過身離開。

  姜成幫忙將張甲抬出廢墟後也走了,紅宵兄妹與張小郎留了下來,給父親清洗換衣。

  張甲一條腿雖然被砸中,好在之前蓋著被子,所以腿骨並沒有斷,只是被砸中的地方淤青紅腫,加上他本身就有病,看著很不好。

  張玉昆與妻子實以為父親命不久矣,便沒準備讓親爹睡床上,而是在堂屋地上鋪一張門板,將張甲抬在門板上,給他身上蓋了一床舊被,自己便就著手準備妝老衣。

  一通忙活後,張玉昆便不再管爹,自己先去屋裡睡一會兒。

  堂屋地上,張甲躺著門板,身上已經換上壽衣,靜靜等死。

  結果到了第二天也沒死成。

  這一整天,除了姜成給他喝的一小瓶藥,就是紅宵餵他的一碗粥,其他時候滴水未進。

  更別提有人為他請醫了。

  張甲前所未有的清明,他躺了一天,忽然想明白很多事。

  人到了這種時候,兒子沒用,自己以為的紅顏知己更沒有一點真情。

  一整天,紅顏知己無數次從他身旁走過,卻一次都沒有彎腰看他一眼,哪怕餵他喝口水都不曾。

  而自己最嫌棄的前妻卻趕來救了他,將他從廢墟里扒出來。

  那一刻,張甲瞬間後悔了,後悔自己曾經所做的一切。

  所以當前妻救下自己,又頭也不回地離開,張甲忽然就不想活了。

  他想,若自己死了,她還會再來看他一眼吧,也許還會為自己流一次眼淚。

  如此,自己便自足了。

  到了傍晚,紅宵與二哥張玉英、弟弟張小郎從姜家過來,手裡端著一碗粥,還拿著一隻鹹鴨蛋,準備餵給父親吃。

  小妾從屋裡出來,冷冷道:「別假心假意了,讓你爹好好去罷,他這樣兒活一天受罪一天,何苦呢?」

  紅宵頓時怒了:「我爹還好好的呢,現在臉色都好很多,你不讓咱們給他吃東西,是不是盼他早死你好改嫁?」

  小妾怒了,上前幾步猛地扇了紅宵一嘴巴:「放你娘的屁!」

  又一指直挺挺躺在門板上的張甲,罵道:「他那樣能活?你個小賤蹄子跟你娘一樣就是個爛好心的廢物!還污衊老娘?你便是一日餵他吃八頓他也活不過幾天!」

  紅宵被她一巴掌打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張玉英早已憤怒地衝出去,舉起拳頭砸向小妾,「敢打我妹妹?我跟你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