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放置於劉羨陽眉心的槐葉漸漸融入,本來已經失去了意識的劉羨陽,也漸漸醒轉過來。
睜眼見到陳平安的劉羨陽,心中頓時有些激動起來,可胸口隨之而來的疼痛卻是讓他咳嗽不止,難以說出一句完整的話語來。
好半天,才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斷斷續續地說道:
「陳……平安,快離開小鎮……他老王八蛋太強了……你絕對不是他的對手……」
「陳平安……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我……胸口……好痛啊……」
看著劉羨陽即便難受至極,也惦記著自己的安危,讓自己儘快離開小鎮。
本以為會平靜接受此事的陳平安心中,依然湧現出了無止盡的怒火。
但在劉羨陽面前,陳平安還是壓下了心頭怒火,儘量心平氣和地安慰道:
「沒事的,你不會死,你今後可是會成為劍仙的男人,又怎麼會死在這裡?」
「這只是你先苦後甜人生中,唯一的苦澀之處罷了。」
聽到陳平安的安危,劉羨陽艱難咧了咧嘴:
「陳平安……你好會安慰人哦……我確實不想死……我真的怕,怕死。」
「可我……現在……頭好暈啊,陳平安……嗚嗚嗚……我不想死啊。」
緊攥著陳平安手掌的劉羨陽,終究還是因痛楚而暈了過去。
陳平安能清楚地看見,劉羨陽緊閉雙眸中流出的淚水,划過了臉頰落在地上。
即便清楚劉羨陽會因禍得福,會被潁陰陳氏救活。
但見到劉羨陽垂死模樣的陳平安,仍舊眼眶通紅,心中壓抑至極。
直到此時,廊橋那邊才快步走來兩個匆匆的身影。
正是出去尋找阮秀的阮邛,以及出去偷吃糕點的阮秀。
兩人是真沒想到,有人竟敢無視阮邛的面子,衝進鐵匠鋪中行兇!
這簡直就是在打阮邛的臉!
手中拳頭捏緊的阮邛,心中怒氣值也是拉滿。
真是老虎不發威,都當他是病貓了不成?
他如今還不是此地聖人,稍稍不講規矩應該也是可以的吧?
可阮邛剛剛有了此念,就感受到了一股春風襲面。
是齊靜春。
從春風中得到了一些消息的阮邛,臉上怒容稍減,然後冷靜地安排夥計去找楊家鋪子的掌柜前來救治。
最後才蹲下身來,查看起陳平安懷中劉羨陽的傷勢。
對方一拳就砸爛了劉羨陽的胸膛,雖沒有徹底殺了劉羨陽,但也讓劉羨陽離死不遠了。
顯然對方並不想如此快,就被齊靜春驅逐出此方天地,這才稍稍留手。
不過要不是陳平安來得及時,用一片槐葉給劉羨陽掉了口氣,恐怕劉羨陽也活不到現在。
齊靜春說劉羨陽還有生機,可阮邛眼拙,真沒看出劉羨陽的生機在哪。
等這一片槐葉殘餘的祖蔭散去,那麼劉羨陽就是徹徹底底死了,再無生機可言。
除非齊靜春願意損耗法力出手,這才能保住劉羨陽一命。
可如此一來,驪珠洞天這件布滿裂痕的瓷器,怕是會加速破碎了。
就在阮邛沉思之際,一旁的阮秀已是憤怒上頭,當即轉身就想要去找那搬山老猿算帳!
注意到阮秀動靜,阮邛立馬抬起頭來,沉聲道:
「秀秀!這不是你該摻和的事!」
「難不成你想讓你爹,給你收屍?」
阮秀回頭怒道:
「爹,難不成你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別人欺負上門,將你半個徒弟活活打死?」
阮邛面無表情地回道:
「福禍無門,惟人自召。」
「如果他死在這裡,那也是他命中之果。」
心頭無名火起的阮秀,完全不知道自家爹爹為何會對此事坐視不理。
現在的她滿心只有一件事。
她爹不管的事,她來管!
重新踏步上前的阮秀,沉聲道:
「爹,你若是以為我阮秀只會吃,那就是大錯特錯了!」
「我阮秀,也會殺人!」
見到阮秀決絕的模樣,阮邛眉頭頓時緊皺起來。
在遵守小鎮規矩的前提下,在小鎮之中,真沒幾個人是搬山猿的對手。
還未成長起來的阮秀,雖然天生神力,但比之修道千年的搬山猿,還差些許。
若是再給阮秀百年,不,十年,給阮秀十年時間,那區區搬山猿自然不在話下。
可是現在,還是太早了啊。
嘆息一聲的阮邛,正想攔住阮秀,就見一道矮小的身影,先他一步攔在了阮秀身前。
阮秀看著面前努力壓著心頭怒意的少年,有些不解:
「陳平安,你攔我做什麼,我是去為劉羨陽報仇啊!」
陳平安點了點頭,平靜道:
「阮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
「但那老畜生是沖我和劉羨陽的人,這件事理當由我倆解決。」
「劉羨陽如今無法行動,那這事就該由我讓他血債血償!」
阮秀沉默片刻,終於還是說道:
「陳平安,我說句實話。」
「那頭老猿的身份不簡單,甚至可以說他是正陽山的老祖之一。」
「所以即便那頭老猿在此地無法使用術法神通,可他想要對付你,卻不是什麼難事。」
阮秀頓了頓,瞥了一眼身後的阮邛,聲音放低道:
「即便我真不是他的對手,但我爹絕不會坐視不理。」
「就算不能真殺了那頭老猿,但給他一個終身難忘的教訓,還是可以的。」
「可陳平安,你若是對上他,那就得生死自負了。」
阮秀的話說得誠懇,利害關係也說得明了。
豎起耳朵偷聽的阮邛,也罕見地沒有反駁阮秀說的話。
畢竟遇到上門打臉這種事,就算是泥人也會有三分火氣,更何況本就身為兵家修士的阮邛呢?
若是能以阮秀遭遇危機為藉口,出手教訓那頭老猿,似乎也是可行的操作。
即便是齊靜春也不好說他阮邛什麼。
哪個女兒不是父親的心頭肉呢?
可陳平安卻仍是搖了搖頭道:
「阮姑娘,你的好意心領了。」
「但藉由別人的手報仇,終歸還是不爽利。」
「這就像壓歲鋪子出了新糕點,我吃了覺得好吃,可終究不如阮姑娘親自品嘗來得有味道。」
「阮姑娘,你說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