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目相對。看著與十年前相比,連髮型都未曾變化的比古,即便以空山一葉的修為也忍不住有些嫉妒之心,他忍不住摸了摸有些花白的短髮嘆道:「十年了,你這混蛋竟然一點也沒變,你們飛天御劍流的劍術難道還有駐顏功效?」
比古清十郎得意的抖了抖披風,露出閃亮的牙齒,「空山呦,十年未見,就因為你信上的兩個字,比古大爺我跋山涉水連夜趕路,你就用這句話歡迎老友嗎?雖然頭髮白了,但你果然還是那個口黑的混蛋。」
二人相互怒視一眼,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
直到比古看到挺著肚子嗔怪的看著二人的佐奈出現,這才止住笑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道:「空山,孤傲如你,也不得不為子嗣著想,看來我要留在此地陪你這無聊的傢伙很久了。」
屋內,火爐上的鍋子咕嘟咕嘟的煮著水,不過瀰漫的卻不是茶香,而是熏熏美酒的味道。比古清十郎一邊端著酒杯一邊開口嘟囔道:「最近你在京都做的事已經傳到長州藩了,這一路聽你的名字多到讓人厭煩,從江戶到京都,整整十年,你所到之處依舊是腥風血雨啊!」
空山一葉突然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到過,他皺著眉頭否認道:「你聽到的傳言並不準確,我在京都這幾年,只殺魚,不殺人。」
「哦?不是說你以一己之力大戰會津三千藩兵,把鴨川染成血河嗎。」比古知道空山一葉的性格,這位老友人雖然冷酷無情孤傲,但不屑於說謊,他瞟了一眼佐奈隆起的腹部,搖了搖頭:「我早就說過,劍術是敵不過女人的,幸好我醒悟的早。」
佐奈笑了笑,看向空山一葉的目光中滿是幸福,只是眼底深處的憂慮卻怎麼也隱藏不住。
以她對自己這位夫君的了解程度,怎會看不出空山一葉一定有極大的心事瞞著自己,否則絕不會暗中把比古清十郎請來。
但作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她知道如果空山一葉不能對自己說明的事,一定有他的苦衷,只是……希望不是最壞的結果才好……
佐奈收拾一下心情,有些好奇的對比古清十郎問道:「比古桑,我很好奇夫君在信里說了些什麼才讓你匆匆趕來。」
比古清十郎聞言氣哼哼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和兩片被削成兩半的酒杯:「看到沒有,上面只有兩個字——速至。還有背面一行小的不能再小的地名,如果不是這個——」比古指了指杯子,「如果不是我知道世上只有他才能做得到,比古大爺怎麼會冒著風雪下山。」
佐奈捻起兩片瓷杯細細打量,除了切口異常平滑之外,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哪怕薄薄的杯子不易被無損斬斷,但哪怕以自己的修為亦可以輕易做到這一點吧,比古怎麼能確定這是夫君出手造成的結果?
「這……」佐奈苦思良久依舊毫無頭緒,她看了看淡定飲酒的空山一葉,又轉向比古道:「我還是想不到。」
比古理所當然的點頭道:「就像世上能做到這點的只有他,能看出其中奧秘的應該也超不過一掌之數,那就讓我這個出色的陶藝大師為你說說吧。」
他伸手拿起兩片杯子合到一起放到佐奈面前,嚴肅的問:「你感覺到什麼了嗎?」佐奈看著重新變得完好的杯子,依舊不解。比古一鬆手,兩片杯子再次散落,讚嘆的盯著空山一葉道:「沒想到你已經走到了這一步……」
「還未,差得遠,只是劍而已。」空山一葉依舊淡然回應。
「你們在說什麼?等等,好奇怪的感覺,難道……這怎麼可能……」佐奈似乎想到了些什麼,震驚的看著自己的夫君,眼中的崇敬愛慕之色幾乎已經不加掩飾。
比古指著杯子嚴肅的說:「沒錯。這隻杯子雖然被斬斷,但合在一起後看不出任何劈斬的痕跡,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世上已然不多,但更重要的是這兩片杯子……」
「這兩片杯子感覺不出是被斬斷的!就像、就像是……」佐奈掩口驚呼。
「沒錯!」比古清十郎雙手撐著膝蓋,挺直身軀,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杯子上,眼中綻放出一陣熾熱光芒:「亦如花開花落,又亦如雲捲雲舒,周而復始緣起緣滅,此乃自然之道!兩片杯子從合起來到散落的過程,就像天然應該如此,從任何角度上看,都沒有一點被利刃切開的突兀,而是如花瓣一般自然掉落,和諧到不可思議!」
他深吸一口,盯著空山一葉:「空山,我實在想不到,如你這般修羅一樣的人,也可以走這一條止戈之道,難怪你可以在京都之戰中不殺一人。」
空山一葉搖搖頭,為比古滿上一杯酒,悠悠開口:「我不知這是不是我的道,也並不堅定,只是一種嘗試罷了。這些年左衝右突卻總也找尋不到,不得不每條路都試一下,你呢,這些年你已經有所領悟了嗎?」
比古清十郎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嘆息道:「這些年我只是一個普通的陶藝師罷了。雖非刻意疏離它,卻怎麼也想不到原來腰間還有把劍,所以一直有些渾渾噩噩。」
「陶藝?」空山一葉驚訝的上下打量著比古,看著對方雄健如山嶽般的體魄,怎麼也無法和捏泥巴這種事情聯繫到一起:「為何是陶藝?」
比古白了空山一葉一眼,抱怨道:「喂喂,不要用這種奇怪的眼神看著我。我可沒有有錢的老婆和能幹的小妾,不做些東西出售餬口,難道去當山賊打劫嗎!」
「你鑄劍的本事我可是見識過的。」空山一葉指了指比古身旁的無鐔素劍微微一笑:「這把的品質可不亞於任何當下的所謂名劍,哪怕每年出品一把,足夠你娶幾房小妾了。」
比古鄙視的看著空山一葉哼哼道:「你這傢伙,劍是用來殺人的,陶器是用來生活的,更何況穿我只能穿這破玩意,我又不求美食,唯好這口美酒而已……」
山上一聲劇烈的爆炸打斷了兩人的敘舊,空山一葉指了指劍心住所的方向:「你那傻徒弟弄出來的動靜,不過沒事,有霧子暗中關照。」
比古一愣,臉上似乎流露出一絲懷念,但轉瞬間便側過頭撇了撇嘴:「哼,我沒有徒弟!」看著空山一葉似笑非笑的表情,又急忙補充一句:「當他執意下山去做蠢事的那一刻,我便將他逐出飛天御劍流了。」
面對強行解釋的比古,空山一葉與佐奈相視一笑,佐奈開口接著道:「劍心依舊還是那個心靈純粹的孩子,滿手血腥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他啊似乎已經有妻子了,是個很不錯的女子呢。」
比古低著頭沒有說話,但也沒有拒絕,佐奈於是一邊為兩人斟酒一邊把這些年關於劍心的事跡向比古緩緩道出。
聽完劍心的種種事跡,比古沒有說話,似乎在回憶著關於那個相處十年的弟子,房間一時有些安靜。
只是這種安靜沒過多久便被一陣急匆匆的腳步聲打斷,霧子人還未進門,聲音已經嚷嚷開:「嘿!空山你知道嗎,小劍心現在可相當厲害,尤其最後那一劍……呃……」看到端坐在屋內的比古清十郎,霧子有些發愣,「啊!比古大叔,你是什麼時候到的!」
聽到霧子的稱呼,比古臉色一垮,不滿的叫道:「喂喂,小丫頭不要亂叫,我怎麼可能是大叔,你應該叫我比古大哥才對。」
霧子不耐煩的擺手:「好了好了,老人家就是老人家,總是囉嗦這些沒用的事情,剛才我說道哪裡了?對,是小劍心的劍術比在京都是更加厲害了,那幾個忍者又是埋伏又是爆炸,竟然一點也沒有傷到他,哎?對了,比古大叔,你怎麼會來這裡,是來找小劍心回去的嗎?」
比古撫額感嘆:「女人果然可怕,真是難為你了,空山。」
看到霧子平安歸來,空山一葉站起身:「我帶比古四處轉轉,霧子,你照顧好佐奈。」
「什麼嘛,我才回來你就要出去,我也要一起去,和佐奈在一起太沒意思……」還未等霧子把話說完,便被佐奈拉住胳膊訓斥道:「不要胡鬧!」用溫和的眼神看了空山一葉一眼,對比古歉意的說道:「霧子總是這樣,讓比古桑見笑了。我和霧子會準備好午餐,你們不要走的太遠。」
隨即拖著猶自掙扎的霧子進了房間,只不過看起來步履格外的沉重,似乎已經猜到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