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井伊府邸。數堆巨大篝火發出的陣陣噼啪聲,讓外面的街道更顯死寂。原本數次被大火毀於一旦的江戶嚴禁這種戶外篝火,但為了防備空山一葉來襲,井伊直弼已經全然不顧這些禁忌,他此時唯一的目的便是不惜一切代價殺掉對方!
井伊直弼跪坐在正廳,從走廊到院落布滿了精銳家臣武士,因失血過多而滿臉蒼白的佐奈跪坐在一旁,身邊站著兩個武士警惕的盯著她,要知道白天就是這個看起來異常美麗的嬌俏少女,毫不手軟的殺了十幾個同伴,雖然現在看起來相當虛弱且手無寸鐵,但依舊不敢放鬆。
事實上現在的佐奈,哪怕起身走動都十分艱難,後背和雙腿上大小傷口不下十處,雖然已經止血,但稍有動作便劇痛難忍,讓人恨不得立刻昏過去以免遭受更大的痛苦,但為了不墮夫君和本家威名,她依舊強行挺直身軀,死死盯著井伊直弼。
此時的井伊直弼竟然拿起一套茶具,仔細的完成一整套茶道動作:用一把古拙的茶壺把水倒進放入茶粉的黑瓷茶碗之中,用一把細細的毛刷快速而有韻律的不斷攪拌,讓茶粉充分地溶解在水裡,看起來相當高雅,更難得的是,隨著他的動作,整個人從氣質上變得淡泊而又睿智,看起來不像是殺人如麻的幕府第一屠夫,而是深山老林中的得道高僧。
他把打好的茶遞給佐奈,溫和的說道:「嘗嘗。」雖然身為生死大敵,但佐奈依舊嚴謹的行禮,雙手接過茶杯細細抿了一口,忍不住脫口道:「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你泡的茶真是很好喝,應該說,是我第一次喝到那麼好喝的茶。你的茶道和你殘暴,真是格格不入呢」
「呵呵,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前輩,我與你父千葉周作亦是多年好友,佐奈小姐連起碼的敬語都不願說嗎?」
「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是誰把我父親逼到如今的境地,如果大老不承認,我亦無話可說。」佐奈放下茶杯,恨恨的看著眼前表現出一副慈祥模樣的井伊直弼。
「你還太過年輕,茶道是茶道,殘暴是殘暴,就像我雖然欣賞你父,但政治就是政治。」井伊直弼繼續研磨茶粉,對佐奈的話不以為意。
「我們千葉家從來沒有參與過任何反對幕府的事,我父親也只一心授徒習劍,究竟哪裡得罪了你,讓你非要置我父親於死地!」
「你父親本身沒錯,錯的是這個時代,錯的是人心罷了。」井伊直弼正色道:「劍術無法與槍炮抗衡,在今後的時代里,日本唯有和世界充分接觸,充分地融入這個世界,才能有出路,不然的話,只有死路一條。而那些以劍為榮的傢伙們怎麼會管這些!不打破現狀,想要變革是不可能的,其實你父親只是老夫計劃中的第一步,可惜後續還未展開,便被你現在的情人打斷,實在太可惜了。」
「冠冕堂皇的藉口罷了,我不信沒有其他辦法達到變革的目的。」
「或許吧,只是這是最容易的辦法罷了。就像那些意圖剷除老夫的所謂志士,整天高喊驅逐外國人,四處破壞簽訂條約一事,可是真正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接近當今聖上,順應反對幕府背後之人的想法,以求尊王之後自己的前途名聲罷了,又能比老夫高尚多少?我之所以會使出如此手段,只不過是想守護這個國家而已。」
「那些被你殺害的無辜之人怎麼辦?因為你而造成血流成河,你敢說你無愧於天嗎!」
「老夫不需要無愧於天,只需要無愧於自己便夠了,在這幕府,老夫便是天!」
佐奈默默地看著面前的井伊直弼,氣憤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是一個為了達成目的不擇手段之人,所有憐憫、慈悲、大度都是可以被利用的工具,區區人命對他這種人來說不過是數字罷了,任何有關這方面的指責只會讓眼前之人更加得意。
「有人終究會捅破這天的……」
一聲清脆的槍聲響應著佐奈這句話,讓井伊直弼動作一僵,他朝著以為家臣喝道:「怎麼回事?我並未調動城外的鐵炮隊,是誰在開槍?」
「大人,這……」「馬上去查!」「哈!」
隨著槍聲,一個旗本眉心正中冒出汩汩鮮血,一聲不吭的跌倒在地,後方的武士連忙把他拉進陣中打探傷勢,其餘武士立刻架起長槍警惕的防備敵方進攻,另有幾人組成小隊,朝著開槍的位置一步步逼近。一系列動作有條不紊,沒有發出任何吵雜,可見其的確是幕府最強的精銳戰士。
這對人馬剛剛邁入牆後,陰影中驀然閃出一人,一襲純白披風在夜裡十分顯眼,正是比古清十郎,只見他二話不說,直接發動飛天御劍流最強奧義九頭龍閃,一陣慘叫過後,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一個頭領模樣的武士大手一揮,立刻分出數十人手持長槍朝著此處急速支援,但出了幾句屍體之外,不見襲擊者任何蹤跡。正要仔細搜查時,又是一聲清脆的槍響,剛剛負責指揮的頭領眉心正中的位置上出現一模一樣的彈孔,當即氣絕身亡。
直到此時,這幾百名訓練有素的精銳才出現一絲騷動,一位身著當世具足的大將打扮的武士抽出太刀高喝一聲:「藏頭露尾的鼠輩可敢現身一戰,吾乃……」為等他把話說完,又是一聲槍響,敏銳的直覺救了他一命,他毫無猶豫的地上一滾,用異常狼狽的姿勢躲過子彈,但這枚子彈並未浪費,而是射入大將身後的侍衛腹中。
這武士劇痛之下忍不住翻滾在地慘叫連連,寂靜的夜、神出鬼沒的子彈、武功高強的劍客、死亡的戰友,再加上這些慘叫,讓武士們士氣低落一大截,忍不住各自找到尋找掩體,不至於當做活靶被射殺,眼看陣型已亂。
大將一刀斬斷慘嚎武士的頭顱,大聲命令道:「不許亂,全部歸隊!下一槍從哪裡射來,附近的一隊立刻衝過去把這鼠輩揪出來,我要將他碎屍萬段!」
仿佛是在挑釁,隨著他的話說完,又是一聲槍響帶走一個旗本的性命,這次的距離更加接近,甚至可以隱隱看到遠處的身影。但等眾人嚎叫著衝到此處之時,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反而從相反的方向再次開槍射擊。
空山一葉的速度怎麼可能被這些穿著沉重具足的旗本追上!有小隊人馬探查,比古負責出手清理;大隊武士趕來,他們便毫不猶豫的變換位置,始終保持機動性。就這樣一槍一槍消磨掉這群精銳人馬的士氣,期間數次按住忍不住想要出擊的比古,「還不是時候,他們崩潰逃竄的一刻就是我們發動總攻的時候。」空山一葉冷酷的說:「不逃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