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一套華麗的紋付羽織袴,空山一葉拉開房門,正在門口一旁等候的清兵衛趕忙鞠躬道:「大人,不知賤內的服侍可否周到,鄉下小地方,讓大人見笑了。」
扔掉了那身搶來的窄小衣服後,空山一葉現在看起來比那些累世公卿更具貴族氣息,加上長久修煉劍道帶來的強大氣場,任誰也知道這位絕不是什麼普通浪人。
尤其與清兵衛和他那幫歪瓜裂棗的手下站在一處時,簡直就像一盞掛在金頂大堂的千瓦水晶燈,和冒著黑煙的煤油燈對比一樣明顯。
多麼完美的男子啊!也不知哪個女人有運氣享用了……跟著一起出來的美婦阿鈴忍不住又是一陣春潮泛濫。
簇擁著把空山一葉請至待客屋,清兵衛開始介紹他的武力。「犬兒太郎,賤內阿鈴,還有四大天王,孫太郎、彌八、松吉、助十。請問大人,小人該如何稱呼?」
「空山一葉。」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空山一葉旁若無人的喝酒吃菜,其高雅精緻的氣質,讓這些鄉下流氓內心嘆為觀止。
阿鈴緊緊靠坐在空山一葉旁邊,殷勤的添酒,笑顏如花的開口道:「一聽空山大人的口音,便知是從江戶來的高貴人物,我們鄉下的土地方平日裡哪能有機會瞻摩此等貴族風範。如果不是丑寅那幫惡徒生事,我真希望能親自侍候大人一輩子。」
此話說得真情流露,連老奸巨猾的清兵衛都忍不住給了她一個讚嘆的眼神。說實話,他完全不介意老婆奉獻肉身,甚至很希望空山一葉接受,不過看樣子是不可能了,這位大人好像完全不喜好女色。
想到這裡,清兵衛拍拍手,門外進來一位手捧錦盒的侍女。
打開錦盒,他得意的說道:「這是在下收藏的寶刀,銘為『千子正重』」,雖不是傳世古刀,但也是伊勢國第六代千子正重大師親手打造的心血之作,小人重金求得後,一直準備當做傳家之物,現在想把她贈予空山大人,請大人務必接受,拜託了。」
空山一葉拽下紫色綢緞套子,一把長三尺四村五分的打刀出現眾人眼前。葵形素銅鎏金刀譚,包以純金覆輪,刀譚表面雕刻著森羅鬼面浮雕;金黃色絲質柄卷,包裹著一塊純白色的鮫皮;朴木刀鞘亦是硝製成金色的整塊鮫魚皮,鑲嵌有金銀絲片,遠觀如細碎金色櫻梅之盛開。刀裝華麗珍貴不下於刀身。
抽刀細看,刀姿平滑,俊秀挺立;刀身被研磨出白、灰、黑三層地肌,宛若富士雪山。整把刀看起來更像是擺在神社供奉的精美藝術品,而不是用於實戰殺人的兇器。
任誰在手持這種刀的時候,也不願意它被鮮血泥土沾染吧!
這把「伊勢千子正重」雖不如「長船長光」嬌艷絕美,承平已久的江戶幕府刀匠製作的刀,也遠不如戰國之前大師制刀時首重實戰作用,但亦是不可多得的好刀。尤其是鎏金嵌銀的精工刀裝,讓這把刀足以成為傳世珍品。
空山一葉皺著眉把刀還鞘放好,手握酒杯不知在思考什麼。清兵衛心中一突,難道如此貴重的禮物也打動不了這位大人的心?
不喜美女的武士聽說有很多,但不喜好劍的武士幾乎一個也沒有!這該如何是好……
但他嘴上還是熱情的讚嘆道:「大人真不愧是大人物!一般下等武士在鑑賞此刀時,幾乎迷醉得拔不出目光,更有人緊緊握住捨不得撒手,您對此刀的態度,還是小人第一次見。」
「此劍又不能殺人,留之何用?」
「啊!大人您誤會了,別看它華美異常,但也是名副其實的五胴寶刀!試斬人聽說是伊勢著名劊子手千兩狂四郎大人,連他也曾對這把刀讚不絕口。原本這等寶物不會是小人有資格求購的,這也是小人用盡心思,前後花費1000兩才最終到手。這把刀可是名副其實的價值千金啊!」
空山一葉不置可否,他怎麼不知這把刀的鋒利!但不要說是五胴寶刀,即便是五百胴,哪怕五萬胴又能怎樣?
一旦離開這個世界,連根布條也留不住的自己,還不是要忍痛丟下。就像那把長船長光,他也不知最終命運如何。也許被過路的農民拾去,或者掉落到不知名的角落中被風雨侵襲,變成了一塊鏽跡斑斑的廢鐵也不一定。
還不如讓此等寶物留在此地,靜候有緣之人。
美婦阿鈴卻不管這些,她一眼便看出空山一葉有些惆悵的表情並不是不喜愛這把刀,而是另有內情。
她直接把錦盒中的刀拿了出來,繞到空山一葉身體左側,把刀插進空山一葉腰間,再細細綁好下緒,趁機明目張胆的撫摸著空山一葉腰部緊實如鐵的肌肉。
空山一葉依舊冷冷的盯著老闆娘,但這次這美婦並沒有退縮。她豪爽的開口說道:「如此寶刀,難道空山大人忍心讓它留在一個鄉下糟老頭手中糟蹋嗎?還是我這個無能的只會胡亂比劃的兒子?大人,收下吧,好女人要配英雄,好刀亦如此。」
清兵衛再次讚嘆自己婆娘當真是一等一的賢內助!如果只是自己和身邊的這些廢物手下,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讓這位大人收下重寶。不是清兵衛不心疼,但寶物再貴重也抵不過身家性命!
他清楚的知道,在如此關鍵時刻,像空山一葉這種堪稱戰略性武力的人的偏向是如何重要!哪怕他不會幫自己對付丑寅,但只要他不反過來被收買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何況,這位大人看起來也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白天,他收了自己50兩,便殺掉對方十幾個好手,從酒館出來也是主動來自己這邊接受服侍,而不是去丑寅那裡;現在收了這價值1000兩的寶物,那明天豈不是……清兵衛美滋滋的展開了幻想。
空山一葉放下酒杯,盯著清兵衛道:「我不會出手幫你對付丑寅,說實話,對於你們兩幫人的爭鬥,我沒有絲毫興趣。」
清兵衛面色一僵,但片刻便重新恢復殷勤,他笑呵呵的道:「空山大人過慮了,贈大人刀是小人惜英雄,豈能讓那些小事污了大人的手。小人只希望能多多款待大人一些時日,不如大人就在此住下,以便小人盡心伺候。」
空山一葉不置可否,只是安靜的喝著酒。清兵衛這裡的高等清酒,比剛才小酒館中的濁釀不知強上多少倍,但入口滋味卻遠遠不如剛才來得愜意。
不管是丑寅還是清兵衛,他們的老辣程度都是自己遠遠比不了的,這才多久,自己便已經逐步落入他們用言語構建的陷阱。而自己除了沉默、拒絕,竟然毫無還手之力。長此以往,自己一定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其中一方的打手,這是自己堅決不能容忍的。
空山一葉放下酒杯,站起身,沙啞的聲音帶著醉意說道:「你的好意我已知曉,也多謝你的禮物和款待,再見了。」
美婦阿鈴抓住空山一葉的衣角,可憐巴巴的仰頭說道:「大人,這麼晚了要去哪裡,如果嫌棄我年老色衰,這裡還有幾個姿色上乘的雛妓,是專門為了……大人,大人。」
空山一葉不動聲色的甩開美婦的拉扯,淡然轉身下樓。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回頭,在幾個人期望的目光下,空山一葉道:「最近幾天我會一直在那個酒館,我對丑寅說過,喝酒的時候我不喜歡被打擾。希望你們也記住。」
在清兵衛陰沉不定的目光中,在美婦阿鈴戀戀不捨的目光中,在眾多流氓羨慕嫉妒的目光中,空山一葉的身影沒入黑暗,漸漸失去蹤跡。
「父親,怎麼辦?他不肯幫忙。」清兵衛的兒子慌張開口問道。「還能怎麼辦?盡心伺候,不得冒犯,待殺光丑寅那幫小人再做打算!」清兵衛咬牙切齒的說道:「丑寅今日損失慘重,明天正午隨我進攻,這次定要將丑寅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