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降臨,一出門,風吹的像是要透過厚厚一層衣服,鑽進骨頭縫裡。

  葉臨西到安翰科技時,前台親自將她領到了辦公室里等著。

  很快,門被推開。

  安翰新任CEO卓遠航推門進來，身邊跟著的是安翰科技的人事總監還有法務。葉臨西站起來，跟對方一一握手。

  待雙方分開而坐,卓遠航讓身邊的人事總監介紹情況。

  「就在昨天,我們的競爭對手華康公司，正式對外發布了最新一代智能安保機器人T2，跟我們即將推出新產品，有高度重合部分，不管是對方宣傳的產品優勢、核心技術。」

  「所以你們懷疑之前離職的開發團隊核心成員顧凱，泄露了你們的商業機密？」

  卓遠航神色微凝重的點頭,「對。」

  而此時他將手邊的文件交給了葉臨西。

  之前葉臨西也初步了解過這個案子,只不過當時安翰科技只是懷疑這位叫顧凱的員工,違反了競業限制協議。

  葉臨西還沒來得及調查，沒想到就遇到了對手公司搶先發布新產品的情況。

  對手公司搶占了產品上市的先機。

  如果安翰想要再推出產品,那必須要承受公眾的挑剔,哪怕明明是他們研發在先,也會被冠上抄襲的指控。

  自媒體這麼發達的網絡上，每天都有各種關於抄襲爭議。

  哪怕一開始證據不夠充足，只要能鬧起來，引起關注就算是達到目的。

  就算之後被指控抄襲的人澄清了自己,也沒有太多人關注了。

  因為很多人並不在乎事情的真相，他們不過是隨大流的發泄了自己的負面情緒。

  所以安翰絕不能背上抄襲的名聲。

  葉臨西說：「所以你們希望儘快找到顧凱跟華康科技之間的關係，證明他確實提供了核心技術思路給對方。」

  卓遠航頗為贊同的點頭。

  單單是競業限制的取證已是很難，現在還有涉及商業機密的泄露。

  不過葉臨西也沒表現出任何情緒，如果事情簡單的話，大家也不需要律師幫他們出面解決問題了。

  「我看過之前你們簽的競業限制協議，其中競業限制的範圍是六家科技公司還有其控股的下屬公司，華康是在這六家公司之中。」

  所以只要證明顧凱確實跟華康有關係，那麼接下來的都會迎難而解。

  一般來說，競業限制協議中會約定特定的競爭對手公司，正好華康就在安翰規定的公司里。

  葉臨西之前看資料時，就把這六家公司都仔細審查了一遍。

  華康營業執照的經營範圍跟安翰確實是有重疊的，這家公司涉及社交機器人、商務機器人還有兒童科技產品，還有就是最近剛推出的安保機器人。

  葉臨西還是多嘴問了一句：「卓總，對於高科技產品這方面我不是專業，所以會不會有兩方之間創意撞車的情況？」

  卓遠航：「確實存在這個可能性，畢竟現在AI技術越來越成熟。涉及各行業的機器人產品都在推出，但是他們搶在我們產品之前上市，光是這點就很可疑。」

  「不過在調查顧凱時，我希望你儘量低調，畢竟他確實是核心技術成員，還是公司的最初的老員工，我們也要考慮公司內部的影響。」

  這點葉臨西倒是理解。

  安翰科技剛被收購，雖然公司目前還沒進行改革，但是大家都知道，安翰遲早是要併入盛亞科技，成為其一份子。

  再加上三位創始人，已經走了兩個人。

  雖然傅錦衡看不上馮敬，但是馮敬在公司經營了這麼久，手底下還是有一批人的。

  耐不住他萬一狗急跳牆帶領骨幹技術人員出走。

  重起爐灶。

  那麼傅錦衡當初收購安翰的目的，就算是徹底失敗了。

  因為科技公司里，最值錢的資產永遠是技術人員。

  卓遠航不讓葉臨西這麼大張旗鼓的跟顧凱打官司，是怕寒了現在留在公司員工的心。

  顧凱當初是技術組組長，據說人緣非常不錯。

  有時候，人心難測。

  會議結束後，葉臨西也準備告辭。

  結果，卓遠航居然跟著她一塊下樓了。

  後來還跟著幾個應該是做技術的，眼鏡、圓領毛衣格子衫，雖然刻板印象要不得。

  但技術人員的模樣，確實太好辨認。

  「卓總要出去？」葉臨西寒暄道。

  卓遠航是個典型的高管模樣，西裝三件套，雖年過四十但是身材保持的不錯。

  「接個人，」卓遠航輕笑。

  到了樓下，葉臨西就知道他接的是誰了。

  傅錦衡的車剛公司門口，他下車就看見站在卓遠航旁邊的葉臨西。

  卓遠航依次為傅錦衡介紹了身邊的幾位技術人員，說起來這還是大老闆自收購公司之後，第一次過來考察。

  本來傅錦衡今天是要去實驗室參觀。

  不過還是先來了一趟公司。

  等輪到葉臨西時，卓遠航想了下，還是介紹說：「這位是葉律師，是我們合作律所珺問律所的律師。」

  葉臨西還是頭一次在這種職場化的環境下跟傅錦衡見面。

  她猜想卓遠航應該是知道她和傅錦衡關係。

  畢竟她是被指派過來處理顧凱案子的。

  而指派的人，就是傅錦衡。

  至於其他技術人員，葉臨西猜測他們應該是不知道的，網絡上的是是非非也不是所有人都會關注到的。

  瞧著周圍平靜的氣氛，她莫名有些心虛。

  直到傅錦衡像剛才跟其他人握手那樣，衝著她輕輕伸出手：「葉律師。」

  葉臨西第一次聽到他這麼喊自己。

  耳朵像是被小絨毛輕撓而過。

  心臟不受控的開始加快跳躍的速度。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時，就聽男人聲音低沉道：「辛苦了。」

  說罷，他收回自己的手，只是在收回時，手指在她的手心上輕輕撓了下。

  不輕不重。

  像是蜻蜓點水般，一划而過。

  葉臨西瞠目，愣在原地。

  等回過神意識到，狗男人這是當眾偷偷撩她。

  她耳根刷的下，紅透了。

  待她微掀眼瞼看向他時，男人英俊臉頰上表情淺淡，他一向不愛笑，此時也只是嘴角微勾著，讓自己看起來稍微親和些。

  「那我們現在就去實驗室吧，」卓遠航說道。

  傅錦衡點頭，安翰科技的實驗室就在後面那棟大樓。

  這是北安的高科技產業園區，很多創業型高科技中小企業都在這裡有辦公室，畢竟房租有政府的補貼，相較來說更利於成本控制。

  而盛亞科技則是因為家大業大，人家有自己專門的基地。

  葉臨西趁機告辭，「那我就……」

  「葉律師也一起吧。」

  「啊？」

  葉臨西吃驚的看著傅錦衡，實在沒想到他會邀請自己。

  傅錦衡淡聲道：「葉律師是公司以後長期合作的律師，不算外人。」

  「……」

  她應該說什麼？謝謝信任嗎？

  可是除了卓遠航看了葉臨西一眼之外，其他幾位技術骨幹居然都沒對這個說法有異議，突然葉臨西感受到了技術宅們那一絲絲天真了。

  因為實驗室就在隔壁大樓，所以他們步行過去。

  傅錦衡和卓遠航兩人一起並肩走在前面。

  葉臨西走在後面。

  抬頭看過去，就見穿著黑色大衣的男人，長身玉立，肩背挺的筆直，步伐徐徐，冬日略顯清冷的光線落在他身上，依舊照出冷白色調。

  他正扭頭跟卓遠航說話，也不知聊到什麼，突然看了過來。

  只停頓了那麼一秒。

  可葉臨西看見他烏黑清潤的眼瞳，在她臉上輕掃而過。

  留下一絲笑意。

  葉臨西看得微微愣神，隨後又趕緊甩掉腦海里的胡思亂想。

  只不過，她心頭暗暗惱火。

  今晚回家一定要收拾狗男人。

  以後不許。

  不許他這麼笑了。

  安翰科技的實驗室，之前葉臨西也來過，不過那次是為了見喬雲帆，當時連走馬觀花都沒觀一下。

  傅錦衡這次過來，是因為安翰科技即將推出了新一代安保機器人。

  高科技企業更新換代一向是爭分奪秒。

  特別是AI行業，時間就是金錢。

  喬雲帆在實驗室等著他們，待他們一行到了之後，他親自作為主講人開始介紹這個新的產品。

  葉臨西這才發現，原來喬雲帆口才還不錯。

  最起碼作為一個AI門外漢，她對他所說的科技問題都聽的很明白。

  工作人員進行基本功能展示後，葉臨西看得入迷，突然傅錦衡轉頭看她：「覺得怎麼樣？」

  「好神奇。」

  葉臨西由衷道。

  特別這個新一代機器人的跨樓層機動性，得到了進一步的提升。

  葉臨西看著小小的機器人，表演怎麼進電梯怎麼出電梯。

  莫名有種，它好可愛的感覺。

  喬雲帆說道：「我們機器人可以運用在任何場所，商場、醫院、學校、辦公樓，只要需要安保，都是它發揮功能的地方。」

  葉臨西抬手鼓掌。

  因為她覺得他說的這個市場前景，真的很廣闊。

  只不過，她鼓掌之後，周圍一片安靜。

  葉臨西才發現自己表現的太激動。

  卓遠航笑道：「看來雲帆的感染力不錯，最起碼葉律師就被打動到了，要不這次新產品上市發布會，就由雲帆來吧。」

  自從賈伯斯每年親自上陣介紹蘋果的新產品之後，越來越多科技大佬開始走到台前。

  每次公司的產品發布會，就是他們的秀場。

  因此這種露臉的時候，一般都是由公司CEO來。

  之前安翰科技的新產品發布會，都是馮敬出面，畢竟在媒體露臉，更能大眾對他作為公司創始人的印象，也加深了跟公司的捆綁。

  喬雲帆也沒想到，卓遠航會這麼決定。

  他下意識看向傅錦衡。

  畢竟他才是那個拍板的人。

  「你做決定，」傅錦衡看著卓遠航，點頭道。

  宣講結束，大家隨意聊天，傅錦衡跟喬雲帆說話時，葉臨西隨時看著周圍，之前來過一次，沒太注意到這邊精密的儀器。

  「在看什麼？」突然，男人淡淡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葉臨西被嚇了一跳，扭頭看了傅錦衡一眼，後往旁邊看，見沒人注意這邊，低聲說：「在看這些機器，感覺也太厲害了。你說以後真的會出現跟人一樣智慧的機器人嗎？」

  就像科幻里描述的那樣，與人類的智慧相當，可以獨立思考的機器人。

  傅錦衡低聲道：「人類的創造力是無限的。」

  葉臨西又望著眼前的這些設備，聲音不無感慨：「這些搞理工科的人，是真的很厲害呀。」

  雖然她是世界頂尖法學院畢業的，可是內心，還是對理科有著一種莫名的尊重。

  就覺得這些搞高科技，哪怕是大腦結構，都跟自己不一樣吧。

  可能他們的腦子本身就是精密儀器。

  「我以前讀書時，差點選了計算機專業，」突然，傅錦衡偏頭看著她說道。

  葉臨西扭頭望向他，有些發懵，下意識反問：「那你怎麼沒選？」

  葉臨西知道他學的是金融學。

  傅錦衡垂眸，卻是沒有說話。

  葉臨西小心翼翼道：「是因為家裡的原因嗎？爸爸想讓你繼承家業。」

  之前葉臨西也猜測過，傅錦衡跟父母關係這麼冷淡的原因，或許是因為爸媽逼他做了一些，他不喜歡做的事情嗎？

  此時正好聊到這個，她就順勢問了下去。

  「也不是，」傅錦衡搖頭，他手指在機器人上輕拍了下，像是拍它的腦袋似得，「是我願意選的。」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將一切都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葉臨西看著他微垂著的側臉，莫名有些心疼。

  待傅錦衡轉頭看見她的眼神時，忍不住輕笑問道：「想什麼呢？」

  想你是不是個小可憐。

  被逼著做一些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哪怕他已經否認了，葉臨西還是不由自主腦補了一通。

  「你有什麼夢想嗎？」葉臨西抬眼，脫口而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很認真的問：「有什麼還想要實現的嗎？」

  雖然知道他什麼都有，可是葉臨西還是問了出來。

  傅錦衡低頭看她認真執拗的模樣，還真的認真沉思了下。

  「有。」

  葉臨西驚喜道：「是什麼？」

  「我希望臨西永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肆意鮮活。

  不為任何所困。

  就像他曾經見過的那個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