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奉養終年
春融率軍回到北融州後徑直去了州牧府負荊請罪。
此次派兵是朝廷旨意,堂侄狄獲請纓,州牧和州牧夫人都覺得不算大事,歷練一番也好,便就同意了。
沒想到他竟然就此折損,還是春融於軍前親自斬殺。
然而聽罷始末,又知錯不在春融。
作為統帥,狄獲竟膽小怯戰、做了逃兵,可恨可恥!
若非春融及時趕去,那幫山夷趁他們自亂陣腳來個反撲,不知會造成何種後果。
違反軍令,狄獲當斬。
可這死的畢竟是……
狄州牧踞於上首,沉臉不語。
州牧夫人下來將春融攙起:「好孩子,這不怪你。」
春融卻不肯起,「屬下蒙州牧和夫人提攜才入得軍中,二位的大恩,屬下始終銘記於心——」
當年她隨女君離開京陵,為掩蓋蹤跡,一路躲躲藏藏,鳳翔八年初才抵達南州。
那時這片土地上的戰火才將熄滅,大成才將建立。
良爍先行探路加尋人,比她們早來兩年余,沒敢深入腹地,就是在北融州落得腳。
她們尋蹤而來,自然也是奔著北融州。
才踏上北融州春融便救下了一位婦人。
那婦人手持雙刀,身手不弱,幾個婢女也皆會功夫,無奈對方人多勢眾,雙拳難敵四手。
危難之際,負責打探消息的春融路見不平、加入進來。
一番交手後,那群人潰散而去。
婦人十分感激,得知她們要去州治,便盛情邀請她們過府做客。
眾人這才知曉她竟是州牧夫人。
圍攻她的是一群尋仇的山夷,不知哪裡聽了風聲,於她返城路上設了埋伏。
巧的是,良爍也是州牧府的常客。
當初他打著開拓商道的幌子南下,從棘原就帶了不少僕役,到京陵後又傭了不少人,還有一眾結拜弟兄護送——
即便如此,剛到南州時那等混亂狀況,自己還險些死於瘴毒……思來想去,只能把人分作兩撥,一撥仍留在大燕邊邑,另一撥隨他越嶺過江。
北融州的情況比其他州稍好一些,州牧沒有亂世爭雄之心,只想保得一方安定。
良爍為在此立足,錢財心思都沒少花,這才與州牧府搭上線。
賓主盡歡——
離開時州牧夫人再三挽留。
狄州牧長於治民,州牧夫人長於治軍,她尤喜歡春融,一身怪力還有副熱心腸,最難得是投她脾氣,就想要收其為麾下校尉。
姜佛桑沒有替春融決定,讓她自己考慮。
春融想起英師父。英師父一直渴望從戎衛國卻苦無機會,只能以授武為生……
她還想起女君說要把大豐園交給她護衛,讓她做女將軍……
大豐園沒有了,但她還可以護衛女君。
不假思索地拒絕了州牧夫人的盛情,跟著女君去了開梧州。
抵達逐鹿城不久,女君身陷競都王府,經了番波折才重新與他們取得聯繫。
再之後春融聽從安排又回了北融州……
「春融無父無母,若州牧和夫人不嫌棄,春融願承歡膝下,為二老奉養終年。」
州牧夫人愣住。
回頭看向上首,狄州牧也有些怔忪。
州牧夫人率先回過神,道:「休要犯傻,你還要嫁人。」
春融搖了搖頭:「我已立下誓言,從戎一生,終身不嫁。」
州牧夫人只當她是為了兌現方才的話才發下如此重誓。
又見她心堅意決,不由濕了眼眶:「你既有如此孝心……」
春融走後,狄州牧仍舊緊鎖愁眉。
州牧夫人為他斟了杯茶,他也不接。
「怎麼?肯喝咱們女兒的,就不肯喝我的了?」
狄州牧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接過甚是勉強地喝了一口。
茶盞還擱回案上,沒好氣道:「我知道伱一直喜歡那女子,現在你是如願了。」
州牧夫人道:「我是喜歡春融不假,我看她第一眼就覺得投契,可巧她名字里也有個融,合該是咱們北融州的人——但我勸你答應下來卻不光是為此。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你不高興,咱們膝下空空,你想把偌大家業傳給狄獲,也要看他是不是那塊材料,文不成武不就也就罷了,但凡是個心性寬仁些的,我絕無二話。可他不僅氣量狹小、嫉賢妒能,素日胡作妄為的那些腌臢事,我不信你一無所聞。你問問自己,他豈擔得起北融州這副擔子?」
「可他畢竟是——」
「是,他是你的堂侄,你與他阿父好的就像同母兄弟,視他比親侄也不差,你們才是一家子,不似我這個外姓婦,嫁進狄家這些年也未能給你生個一兒半女,你是嫌我了,也難怪他不把我放在眼裡。」州牧夫人冷哼,「實在不然,我退位讓賢,你再娶一房,抓緊點,沒準兒還能留個後呢。」
狄州牧氣得跺腳:「老夫老妻,何苦拿這種話來激我,還要我指天發誓不成?我當初娶你也不是奔著留後娶的——真為留後,誰不能娶?這些年風風雨雨,咱們倆並肩攜手總算都熬過來了,誰也沒有你要緊。何況你是為救我才受那一劍以致再不能生養,我若因這個休妻另娶,豈不枉為人!」
譏誚之色淡去,州牧夫人輕嘆一聲:「跟你說了多少遍,未必是因那一劍,醫官都說我先天宮寒——」
她本夷帥之女,山夷內部也分不同部族,紛爭起來同樣毀家滅族。
有一年上元,她喬裝改扮了隨阿父入州城觀燈,一眼看上了當時的州牧之子,只覺他文文秀秀,笑起來別樣俊俏,和她見過的男人都不同。
那之後她便常常找機會接近他,他從一開始的拒人於千里之外,到別彆扭扭欲迎還拒,再到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好景不長,阿父被其他部族伏殺,她也被盯上。
那一劍說是為他而擋,其實他是無辜遭殃。
再之後,她率殘部復了仇,他說要娶她,只要她洗心革面、好好做人……
狄州牧咕噥了一句:「我說是就是。」
若非咬定她於自己有救命之恩,即便她有率部投誠之功,也不可能順利嫁入狄家。
不能生養亦是自己帶累的,這樣父母便不會施壓給她……
「等等,」狄州牧注意到方才還遺漏了一句,「狄獲不把你放在眼裡?幾時的事?」
「也就這一兩年。」
狄獲早些年還算乖覺討喜,自從過繼的事定下來,當著他叔父的面還肯裝裝樣子,背地裡見著她這個嬸母,禮都不行,還常出言不遜,甚至把她送他的東西都給扔了。
如此肆無忌憚,無非是料定她無子嗣撐腰不敢得罪將來的掌家人。
狄州牧一張臉青青白白,牙縫裡擠出兩個字:「畜牲!」
結縭幾十載,他都未捨得對穆瑤說過一句重話,他竟然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