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人心之偏

  第481章 人心之偏

  多年隱忍之功,隨著蕭元貞的死,一朝盡付流水。

  夢碎了,佟夫人的心也碎了。

  她的目光終於從蕭元貞身上短暫移開,緩慢掃視眼前,閃爍的、冰冷的、窺測的、躲避的,每一張臉背後似乎都藏著心思。

  她知道這些人的心思,但她懶得管了。即便是面沉似水的蕭琥,她也懶得再理會。

  鮑老夫人愁容滿面,一聲聲叫著阿瑕,試圖喚回她的理智。

  佟夫人一眼便看穿她藏於愁容之下的恐懼——她擔心的從來不是自己,她是怕給佟氏一族雪上加霜。

  可她不怕。

  有什麼好怕的,七郎都死了,還怕什麼?

  雙目如刀,狠狠剜向鮑老夫人:「都是你!若不是因為你,我何至於讓七郎認區區賤妾做母!」

  緊緊摟住蕭元貞涼透的身體,低喃:「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我日日看著他與尹姬親近,我這個生身之母卻連好好疼疼他都要找盡藉口……」

  鮑老夫人頭眼昏黑,一個後仰,險些背過氣去。

  幸虧佟茹扶得及時。

  鮑老夫人情知是遮掩不得了,阿瑕這分明是失心瘋了。

  早便知曉這個女兒心思深沉,似一條藏於暗處的毒蛇。若只是易子而養倒也罷了,即便戳破也罪不至死。

  可元瓏瞧著實在也不像是尹姬生的……

  憑她對這個女兒的了解,鮑老夫人心裡有個不好的猜測。

  若真是那樣,阿瑕戕害蕭家子嗣在前,以嫡作庶在後,蕭琥豈能饒她?

  當務之急,唯有先把佟家摘出去……

  以拐連連杵地,痛心疾首道:「你這是何苦,何苦!便是伱生的,誰還不讓你養在膝下了?!你何至於瞞著人,做出這般糊塗事來。」

  「是麼?」佟夫人冷笑,「既如此,阿母不妨說說,我的第一個孩子是怎麼沒的?」

  鮑老夫人一時啞口:「這、這……」

  佟夫人看向她身後的葛嫗。

  葛嫗瑟縮了一下,不敢對上她的視線。

  佟夫人嫁給蕭琥的第二年就曾懷過一胎,滿心歡喜,卻沒能保住,四個月時滑了一跤,流掉了。

  心裡隱約覺得不對,私下另請了醫官診斷,道是誤食了禁忌之物的緣故。

  佟夫人也是從那時起才知道,葛嫗是母親安插在她身邊的一雙眼睛。佟家怕她有私心,不准她有自己的骨肉,她只配給佟璇的孩子搭橋鋪路、當牛做馬!

  父母偏心,這是早便知道的。可是人心何以偏至此呢?她難道就不是他們的女兒嗎?

  出嫁前千叮萬囑,要她務必籠絡住蕭琥的心,還要照料好幾個外甥,不得有絲毫疏忽,因為這干繫著佟氏一族的將來……

  她都答應了,卻還是要防賊一樣防著她,甚至不惜下此毒手。

  佟夫人知道自己性子不討喜,從祖親到父母再到一眾兄弟姊妹,都更喜歡阿姊多些。

  難過是必然的,但也習慣了,她從未想過去與阿姊爭搶什麼。她有自己的未婚夫婿,那人沒有很厲害,卻溫和有禮,待她也一片赤誠。

  佟夫人心裡是極滿意的,還曾無數次偷偷揣想過與他成家之後的種種……

  可他死了。為了救幾個婦孺,一介文弱書生,挺身而出,慘死於胡虜刀下。

  受此打擊,本就沉悶少言的她變得愈發陰鬱起來,也愈發不得家中待見。

  父親眼中從來有子無女,母親呢,對她也無一句安撫之言,只有嚴厲的指斥和埋怨。

  斥她處處不及阿姊,就連挑選夫婿的眼光也不如;怨她那個短命的未婚夫婿自不量力,更怨她望門寡的名頭給家中抹了黑……

  父親直接發下話來,要儘快將她打發出門。門當戶對不好找,往下找找總是有人要的。

  心冷了,便就豁得出去了。

  受夠了那些忽視與偏心,也忍夠了那些說她不詳的言語,既然只有找到一個有權有勢的夫婿才能讓他們正眼相看,那就如此罷。

  當其時,還有誰能比蕭琥更合適?

  母親那時明明為蕭琥繼妻之位愁破了頭,她靠自己得到了手,母親卻無多少欣喜,只是意味深長地道了句:「你阿父沒說錯,你從小就是個有機心的。」

  佟夫人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過什麼天怒人怨之事,能讓親生父母下此評語?還是她生來就是帶著罪的?

  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度痛苦不已。

  失去第一個孩子後,恨到極處,做下決定:他們越怕什麼,她就越要做什麼。

  最開始是為置氣,慢慢便徹底想通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佟家的風光何及她自己的風光?

  兩年後,肚子再次有了動靜。

  那時她身邊已有了自己的心腹,東瞞西藏,手段使盡,後期差點與佟家鬧至決裂,這才有了蕭元貞……

  鮑老夫人反應過來,痛心之色愈甚:「我是有私心不假,阿璇去得早,撇下幾個孩子看著實在可憐,你是他們親姨母,便想讓你多照應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若真是有了,我只有高興的,還能不讓你生?是你自己沒保住,何能怪別人。」

  「那得知我生了八娘,阿母又是怎麼說的?你說,『幸虧是個女郎』。若然讓你知道元貞也出自我腹,阿母,佟家可會由他平安長成?」

  鮑老夫人不知是心虛還是氣怒,一張老臉漲得通紅,都沒敢往蕭琥那看。

  「你休要扯些沒根影的事!分明是你的疑心讓你鑄下如此大錯,竟還如此揣度於我,實在太讓人寒心!」

  佟夫人唇角微扯,道:「時日久遠,不承認也罷。」

  天底下無不是的父母,父母是不會錯的,即便錯了也是絕不會向子女低頭認錯的。

  她或許曾期待過,但早已不需要了,就像他們的疼愛一樣,即便如今得來,也是隨手可丟的髒物,多一眼她都懶得看。

  「我今日說出來,本也不是想看你幡然悔悟,更不是為了與你對質。何必那麼麻煩?」轉向蕭琥,「主公若有心,不妨將葛嫗及其子孫關起來拷打,自然便知妾所言是真是假。」

  眼盯著鮑老夫人,停了停,嘴角浮起一抹詭異的笑:「說不定還能問出些別的。」

  「住口!」鮑老夫人面色劇變,她的恐懼實實在在地顯露出來,「你瘋了,我看你是瘋了!」

  轉向蕭琥,言之鑿鑿:「使君,阿瑕瘋了!快把她拖下——不,家門不幸,以免玷辱蕭門,還是讓老婦帶走處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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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