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誰離了誰

  第471章 誰離了誰

  芮娘的確未曾將去向相告,不過姜佛桑又確是知道的。

  數日前,芮娘曾托人送了份厚禮來,言是謝她相幫之情。

  聯繫南地的情況,姜佛桑就猜到她是要走了。

  左思右想,心裡總覺不甚穩當,也虧得蕭琥如今放鬆了對她的監管,便就從大豐園調派了幾個人跟著芮娘。

  果然,離開棘原不久,芮娘一行便被一群蒙面山匪攔在了荒郊。

  部曲現身將人救下,一路護送至瀚水北岸,為了避開蕭元度的耳目,特地繞遠路選擇了九牢山勢力範圍以外的地段搭乘船隻過江。

  「女君,那些山匪是潘氏的人?」

  「攔路搶劫者,但見財色,從來只有俱收的,哪有眼中無財,偏對一如花美眷下死手的?」分明是得了吩咐,必欲置其於死地。

  似潘氏這等人家的心思並不難揣測。

  一個娼女,何來的資格跟他們談條件?前番答應芮娘,不過是緩兵之計。

  待芮娘出手絕了潘岳念想,並自發離了棘原,再讓人埋伏在其必經之路上……

  姜佛桑搖頭,笑潘家過於短視。

  他們以為芮娘主動離開,而後死於「意外」,不與潘家沾上干係,潘岳便不會與家中決裂。

  然就憑今日所見潘岳那副瘋癲形狀,若驟然得知芮娘死訊,再見了芮娘屍身,衝擊之下,潘岳說不得就不管不顧追隨芮娘而去了,哪還會管有沒有干係、決不決裂這些?

  何必心急呢?

  既答應了,放芮娘離開又有何礙?不過抬抬手的事。

  可他們偏不,偏要趕盡殺絕。

  大約是覺著,一個螻蟻般的人物,死了也便死了,死了才能一絕後患。

  上位者的高傲、輕蔑,視人命如草芥,從來都是一樣的。

  潘家不仁在先,若依姜佛桑本心,是欲把真相告知潘岳的。然芮娘卻不願再作計較。

  「這世上最痛的便是與家人反目成仇,六親尚在,卻不得認……這種苦我吃過,何忍讓他再吃一遍?

  「潘家人雖恨我欲死,終歸是他血脈至親,他們是真心疼護潘岳的,潘岳也很敬愛他的祖親和阿母……

  「罷了,就當是我欠他的。糾纏多年,但願我走之後,他能過回平靜生活。」

  菖蒲心有餘悸:「幸而女君沒有照此行事。」

  姜佛桑最初的打算與芮娘相差無幾,不過也只是一瞬間的念頭——同菖蒲「捅蕭元度一刀」的建議一樣,很快便就否決了。

  她拿芮娘同樣的話去說服蕭琥是沒問題的。甚至不需說服,蕭琥已然看得清楚,不然也不會明確告知她解了鈴就能遠走高飛。

  關鍵還在蕭元度。

  蕭元度畢竟不是潘岳,想從他眼皮子底下逃走沒那麼容易,逃走之後想擺脫掉他的追蹤更是難上加難。

  再絕情的話他也聽過了,沒什麼用。

  況且,無事他都要往扈長蘅身上扯,若再謊稱個「意中人」出來,別說她走不了,「意中人」恐怕也落不得好。

  就怕再給扈長蘅帶去麻煩。

  更怕的是離了棘原之後她會遭遇和芮娘同樣的事,屆時誰又能來救她?

  所以,不管從實際還是私心出發,她都不能那麼做。

  無法斬斷蕭元度對自己的情意,也不能斬斷。

  這人又是個吃軟不吃硬的,再加上太岐塢之行……新的計劃就此形成。

  只是這個計劃當真就穩妥嗎?

  見了潘岳今日的狀態,姜佛桑心裡就似壓了塊石頭。

  -

  蕭元度陪潘岳喝了兩晚上的酒,到了後半夜,實在按捺不住,借著夜色掩映又翻牆來了東城別苑。

  卻發現主室房門從里給閂上了。

  「六娘?阿娪……」

  毫無動靜。

  姜佛桑並未歇下。

  她也以為得了清靜便能睡個好覺,誰知卻是久久難以入眠,兩晚上都是如此。

  才不過短短時日,竟似是習慣了枕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與體溫……又或者只是揣了太多心事的緣故。

  心事太沉,就不想出聲。

  以為得不到回應蕭元度就會走人,到底低估了這人的本事。

  先是傳來一點輕微的動靜,不一會兒腳步聲就到了榻前。

  又是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蕭元度褪去衣袍,撩開帳幔,上榻側躺下,輕手輕腳把人攬進懷裡。

  姜佛桑無奈,睜開眼:「不是告訴你——」

  「我知道。」蕭元度道,「我就是想見你,保證老老實實的。」

  見她凝眉不語,低頭嗅了嗅自身,「我沐浴後來的,還能聞到酒氣?」

  「從潘岳那過來的?」姜佛桑問他

  蕭元度點頭,停了停,問:「你的人前些天離開過棘原?」

  姜佛桑知道瞞不過他去。

  「潘岳是伱好友,我也視芮娘為友,你為友盡心,我也要向友踐諾。你可以幫潘岳找人,但別逼著我吐口,咱們互不為難成麼?」

  蕭元度還能說什麼?

  「依你。」

  靜默了一陣,姜佛桑問:「潘岳和芮娘……前世是怎麼個結果?」

  蕭元度便把自己所知的說了。

  聽聞芮娘橫死荒郊,潘岳找到她的屍身後不久也自焚而亡,姜佛桑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若非她多留了一個心眼,那兩人此刻想必已蹈了前世覆轍。

  生不能同衾死同穴,固然可歌可泣,但感動的也只有看客。

  如芮娘所言,她在爛泥坑裡掙扎半生,不是為了給這點男女之情殉葬的。

  看客感動與否她並不在意,她就只想好好活著而已。

  靜夜良宵,說起這種事難免沉重。

  箍在她腰間的手臂緊了緊,蕭元度的聲音自頭頂上方傳來:「六娘,我也不是想與你為難,就只是由他們想到了咱們。幸而咱們是走到一起了,不然你若離了北地,我遍尋不到你,怕也比他好不到哪去。潘岳這樣子看了也挺不落忍,就差尋死覓——」

  這句話不知怎麼觸怒了姜佛桑。

  坐起身,纖眉蹙起:「潘岳是有力排眾議娶芮娘進門的決心,還是能拋棄父母、身份,與芮娘私奔?私奔之後呢?且不提潘家會如何反應,他們又以何為生?潘岳可不像是能吃苦的人,難道讓芮娘繼續賣身養著他。那又是何必?你也說了,前世兩人其慘之至,今生能各自活著已是很好,何必糾纏不放。他一個男人家,該當拿得起放得下,真要是尋死覓活,未免讓人不齒。」

  停了停,加重語氣,「誰離了誰還不能活了?!」

  也不知是想說服別人還是想說服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