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5章 棄若敝屣
心中似雪刃相侵,腹中似鋼刀攪動。
痛楚到一定地步,真恨不得就這麼……
瞥到她由蒼白變得漲紅的面色,驀地想起她身體尚未全好,終究還是鬆開了手。
後退數步,沉下嘴角:「你輕視我不要緊,但別作踐自己。」
「還有比被迫成為某人的妻子更為作踐的?」姜佛桑扶著一旁空置的木架嗆咳了一陣,漸漸平穩下呼吸,重新直起身,「不妨告訴你,與你虛與委蛇的每一天,我都在笑伱的愚蠢。」
再錐心刺骨的都聽了,也不在乎這幾句了。
蕭元度逐漸冷靜下來,嗤笑一聲:「或許你不信,在看到汪造死狀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自己的下場,可我偏不信邪……積雪山中你已然舉起了刀,為何不殺了我?」
他果是知道的。
「你以為我不想?早在青廬獨守的那夜我就已經在心中定下了你的結局。」
說這句話時姜佛桑眼底的確帶著殺意。
停了停,殺意消弭無形,化為一笑,「你有一個好父親,這是我羨慕不來的。」
「你放棄殺我,只是因為我是蕭琥的兒子。」
「不然呢?」
「好,」蕭元度木著臉,點頭,「我再問最後一個,是從何時開始的?」
「從我發覺在范廣一事上你肯聽我的開始——蕭元度,我比你以為的要更加了解你。」
但其實真正打定主意,還是暴雨阻路、夜宿靈水村那晚。
那一晚,兩人頭一回同榻,蕭元度輾轉反側,姜佛桑也想了許多。
在那之前她的確迫切想讓蕭元度死,當她意識到蕭元度對自己有了好感,反而不急了。
蕭元度真死了只會給她帶來無盡麻煩,何妨退而求其次……
西南有種秘法叫情蠱,她不懂蠱,但她可以以情為蠱。
此時此刻,她也不介意說給蕭元度聽。
「首要一點,我需要你聽話,至少不能拖累我、阻撓我、成為我的絆腳石。我也知道你心裡有人,我就是要抹掉那人留下的痕跡……」
蕭元度恍然回想起,她態度上的轉變好像的確是從靈水村開始,而非他先前以為的第一次織錦會之後。只是織錦會之後又更明顯了些。
而那時的他還當姜女只是想靠自己收絲,兼推行新桑、新蠶……
赤臉蓄怒,冷笑連連:「可真是煞費苦心。」
苦心其實談不上,姜佛桑真正所做的,就只是察覺了他的動心,於是放縱了那種可能的發生而已。
「的確費了我不少心思,但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就喜歡看你極力抗拒卻又忍不住為我動心的模樣,看你一步步走進我的陷阱,看你百爪撓心求而不得……還有此刻,你痛苦又狼狽的模樣,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痛快。」
蕭元度臉上像狂風勁掃過的荒原,深邃的眉眼逐漸變得陰冷:「姜、六、娘。」
「苦麼?憤怒麼?恨麼?那就對了。」姜佛桑走近他,把手按在他起伏的胸腔處。
上回這般做,她半真半假、似嗔非嗔地說:「這裡,只允許有我一人。「
而這回,她眼神微漠,唇角浮著譏誚的笑意,一字一頓道:「你的心,我棄若敝屣。」
「可你卻是我第一個剖心以待的人。」蕭元度怔望著她,「也是第一個讓我——」嘗試去愛的人。
姜佛桑眉心微動,旋即將手收回,別開臉望向南窗。
「我說了,你的心並不比別人昂貴。偷搶來的東西又怎麼能指望以一顆廉價的所謂真心就據為己有?不屬於你的永遠不會屬於你。」
話已至此,似乎再沒什麼可說的了。
摔門聲自身後傳來。
笑意消失殆盡,靜默佇立良久,悵然一聲嘆息之後,出門,登車,回蕭府。
那裡還有一場硬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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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衙門前的風波是平息了,更大的風浪才剛剛開始。
關於廢除劫奪婚,關於早婚令,關於兩人和離之事,城內已傳得沸沸揚揚,甚至後者比前者更要吸睛奪目。
這段婚姻的開始和這段婚姻的結束,一樣轟轟烈烈,一樣出人意料。
姜佛桑才回到蕭府就被請去見了佟夫人,幾位娣姒也都在。
佟夫人問了州衙那邊的情形,得知危機已解,點了點頭,「五郎沒事就好。可惜了你們倆,怎麼就——」
有什麼可惜的呢?
年前姜佛桑與蕭元度鬧成什麼樣大家可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就已如陌路,分開也不意外。只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畢竟是賜婚……
「五叔把藏的那個嬌都送了,瓊芝別苑也關了,還巴巴跑去江州接人,敢情是急著和離?以往濃情蜜意刺瞎人眼,顯得多恩愛似的,還不是風一吹就散了。不過呢,天生的冤家,散了也好!」
翟氏算是在場唯一面帶笑容的,顯然心情不錯。
蕭元度為了維護姜佛桑明里暗裡曾給過她多次難堪,如今他二人分道揚鑣,翟氏自然高興。
不過她這高興中又帶了點不高興。
和離之後,憑姜佛桑姿容身家,回到京陵定然不愁嫁。蕭家並非她最好的選擇,蕭元度也不一定就是。
反觀自己,這輩子就只能綁在蕭家了,即便她想和離娘家也不會同意。
不,她才不想和離!
做刺史兒婦多風光,嫁到尋常人家,吃那生兒育女之苦,未必就是福分……
心裡終歸有些不舒坦,說話又帶起刺來,「娣姒一場,勸你幾句,你也該當反思一下,如此恃寵生驕、不能容人,將來再嫁別家也是一樣下場。」
姜佛桑現下沒心思跟她較勁,只謝了她的關心。
翟氏見她無情無緒的,也覺無趣起來。加上卞氏制止,怏怏住了口。
佟夫人又說了些場面話便就散了。
從佟夫人院中出來,翟氏帶著從人氣沖沖走在前頭。
郭氏不善言語,勉強說了幾句寬慰的話也走了。
姜佛桑卻沒有錯漏她眼底的艷羨。
郭氏不似自己,若果能讓郭氏選,她可能並不想蕭家報這個恩……
世間多少痴兒女,世間又有多少對怨偶。
憐我憐卿、白頭相併的夫妻終歸是少之又少的……
卞氏與她並肩走在最後。
卞氏拉著她的手,未言先嘆。
姜佛桑知道她想說什麼,但其實沒有必要。
觀她面色不佳,遂岔開話題:「卞夫人可是有恙?」
卞氏見她連長嫂也不稱了,更加不是滋味。
卻也知道多說無益,不過徒增傷感,「無礙的。」
姜佛桑見她下意識撫上腹部,那裡雖還是一派平坦……
瞬間福至心靈:「是否?」
卞氏笑了笑,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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