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著實不配

  第183章 著實不配

  從馬欄村回來,程平和孫盛等人皆五味雜陳,不過總算不辱使命。

  程平如實將情況稟報後,道:「虧得上官想出當眾銷毀債條之法。」

  這一把火,不但燒去了往昔的陰霾,也燒掉了百姓心中的疑慮。即便不是全部,也是好的開始。

  蕭元度心裡同樣滋味難明。

  數日前,姜女問他從范廣處抄沒的銀錢打算派作何用。

  他回了個中飽私囊,不料姜女聞言竟是粲然一笑。

  蕭元度問她笑甚,她道:「天降橫財,怎能不喜?」

  「天降橫財也是我的,與你何干?」

  姜女眨眼:「夫主的就是妾的,你我何分彼此?」說罷,還伸手問他討要帳簿。

  蕭元度再次被她的厚顏無恥震驚。

  姜女在棘原城西市開了三間鋪子他已然知悉,包括北郊那處莊園,裡面的人似乎也在為織錦生意忙碌。

  他有時很想不通,一介貴女,竟然不嫌銅臭,如此熱衷於商賈之道?

  眼下更覺她掉進了錢眼裡,「死心罷,這些錢哪來的還要回哪去,你一分也落不著!」

  且不說他並未打算將這筆錢款私留,便是有此打算,幾時輪到她來管。

  姜女挑眉,略顯遺憾地收回手,「只怕夫主這錢送不出去。」

  事情果如她所料,一連多日都無人來衙署認領。

  姜女笑言,「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凍傷非溫語軟聲可解,百姓需要的是一把火……」

  蕭元度不屑搶別人之功,「不是我,是姜——」

  頓了頓,改口,「是內子。」

  程平略顯意外,拱了拱手:「夫人智計絕倫,讓人欽佩。」

  自己能出大獄,全賴孫盛找姜夫人求情,這個程平是清楚的。只以為姜夫人心性寬仁,不想竟還如此穎悟。

  別人當面誇讚自己夫人,不回應總是不好。

  蕭元度負手蹙眉,不甚情願地嗯了一聲。

  事到如今,再不情願他也不得不承認,姜女並不如他所想只知調香弄粉。事實上,她懂得頗多。

  經商、理政,治民、馭下……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

  程平連喊了幾聲上官,蕭元度回神,才發現自己竟然琢磨起了不該琢磨之人。

  咳了一聲,轉身走到書案後坐下,「還有何事?」

  邊問邊胡亂翻動著案上奏牘,原本碼放齊整的案牘被他三兩下弄得一團亂。

  程平搖頭,「只是見上官怔神——」

  蕭元度正襟危坐,此地無銀地強調自己方才在想正事。

  程平笑笑。

  尷尬過去,蕭元度倒是想起一事:「邱家老丈,可有安置妥當?」

  程平回道:「銀錢已送至,也叮囑了里吏日常對他多加照拂。」

  蕭元度默然片刻,點了下頭。

  程平道:「除了縣屬五家,邱武兄弟還聚眾劫掠多戶,枉害了數條人命。其情可憫,其罪難饒,上官不必耿耿於心。」

  蕭元度嗤一聲:「我何必耿耿。行了,無事就退下罷。」

  他看了眼外面天色,「我也該回了。」

  -

  馬欄村之行,效果幾乎是立竿見影。

  接下來幾日,程平和孫盛又去了幾個村落。

  一傳十、十傳百,百姓終於信了,新來的縣令不同於吳友德,他不貪百姓錢財,還要將吳友德從他們手裡刮去的還回來。

  十里八鄉聞風而動,都開始往城裡涌。

  原本人人畏懼避而遠之的衙署突然就人滿為患起來,他們已等不及縣吏送錢上門,縣吏們也免了奔波誤時,只需坐在吏房裡核對、發放即可。

  幸而有帳冊比對,所有債條也都事先抄錄了一份,因為除了真正的苦主,竟還有妄圖冒領者,這樣的人還不少。

  最開始孫盛還只是申斥幾句,見仍是層出不窮,乾脆捉住一個在衙前狠狠杖責了一頓,此後才算消停。

  不過比起冒領,更讓人錐心的是無人認領。

  對這些人戶來說,公道來得太晚,他們已然等不到了……

  皆大歡喜的場面並沒持續多久,很快,一個問題迫在眉睫——帳冊還未清盡,錢沒了。

  「無錢?」蕭元度以肘支案,摩挲著下巴,「簡單。」

  直到消失了數日的休屠突然回衙,後面跟著長長數十輛車隊,程平才明白何為「簡單」。

  「公子,那吳友德年前生了場大病,身子一直不好,聽聞了范廣之事,食不下咽夜不安枕,竟是驚懼而死。屬下便沒有拿人,只搬空了他家錢庫。好傢夥!」休屠直嘆,「倉房十好幾間吶,錢堆得一垛一垛的。」

  「長官!」程平大驚,「你要追責吳友德也就罷了,怎能親自帶人去抄家?!」

  才跟孫盛感嘆新縣令雖則脾氣暴烈,總算持心端正,也能聽進諫言。

  怎麼、怎麼轉眼就把吳友德的家給抄了?

  「吳縣令已歸老田園,朝廷有規定,官員致仕之後即使犯下罪行,除非上級行文讓去抓捕,否則地方官員便沒有私自行事的權力——」

  尤其蕭元度和吳友德還是平級,要想扳倒他,只能通過上書檢舉揭發,而後再由州郡決定如何懲處。

  「你那文奏送上去也有多日了,可有回音?」

  程平啞口。

  其實早知會是這種情況。卸任官員,除非犯的是彌天大罪,否則概不追責,這是官場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也算是告慰那些為朝廷效命多年的老臣的心,讓他們能夠安享晚年、壽終正寢。

  蕭元度啐了一口:「他配個屁的壽終正寢!」

  程平點頭:「他著實不配。」

  吳友德這種人都能安享晚年的話,那些被他害苦的鄉民,活著無公道可言,便是到了地府也只能做冤死鬼。

  「卑職只是擔心,上官如此作為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尤其吳友德還被嚇死了。

  蕭元度不以為意,「我只問你,若讓九原郡郡守來處置,吳友德搜刮的那些銀錢會落入誰手?」

  程平想都沒想,「充入府庫。」

  「既然說了何處來何處去,從巫雄颳走的錢自然要還回巫雄,充甚麼府庫?還不知肥了誰的宦囊。」

  吳友德能逍遙多年,九原郡郡守也未必乾淨,即便他不敢明目張胆地在這上頭貪,那錢怎麼也輪不到巫雄縣,這點蕭元度無法忍。

  「規矩值幾個錢,都要窮困而死了,還講什麼規矩,要什麼臉面!況且,」蕭元度哼笑,「這次去的都是蕭府府兵,沒有半個巫雄縣衙的人,他們也只是帶著債條去催帳而已,倒要看看誰敢來尋我麻煩。」

  不都說他是刺史公子、膏粱子弟,那他豈能枉擔了這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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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