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梨花帶雨
蕭元度徑直闖進內室,繞過屏風,扯掉帳幔,幾步到了姜佛桑跟前,攥著她手腕,將她一把從妝檯前提了起來。
「姜七娘,你怎麼敢?!」
姜佛桑心下一顫,面上絲毫不顯,看著近在咫尺的這張怒容,眼睫輕輕眨動,疑惑問道:「夫主這是怎麼了?」
腕上的力道驀地收緊,姜佛桑呼痛,蕭元度只不理。
「你!」他把牙齒咬得咯吱作響,臉色遠比外頭昏暝的天光還要陰沉,「為何還要回來?」
「夫主這話實在莫名。」姜佛桑忍著痛意,笑意微微,「妾是去尋織娘的,織娘既尋得,自然要回來。」
「那又是誰讓你去落梅庵的?!」這一聲近乎咆哮。
蕭元度死死盯著眼前人,眼底一片暗紅,像是怒火蔓延的荒原,稍不小心就會把人燒成齏粉。
「你過瀚水究竟做甚,你又為何回來,這些你心知肚明!我現在只問你,誰給你的膽子,敢拿我阿母做幌子?」
卞夫人的提醒言猶在耳,蕭府上下人人對落梅庵避之不及的態度……看來這回果真觸了蕭元度的逆鱗。
姜佛桑定了定神,仍是細聲細氣:「自妾嫁進蕭家,還未曾拜見過阿家,身為兒婦,去落梅庵給阿家上柱香,有什麼問題?」
蕭元度簡直想仰天大笑,真是好生厚的臉皮!
將姜女又往前扯近一分:「你且問問自己,何曾將我阿母當做阿家!」
姜佛桑掙了掙,沒掙開。
倒吸了一口氣,仰頭而視:「夫主又何曾視我為妻?」
蕭元度愣了一瞬,而後冷笑不已:「只怕你心中的夫主另有其人。」
姜佛桑頓了頓,亦笑:「是啊,夫主若不把我搶來,我的夫主本該是別人——夫婦一體,那人再不濟,也不會剝奪我拜祭阿家的權利。」
「你!」額角跳動的青筋,暴露出蕭元度氣怒已極。
姜女這張八風不動甚至隱隱含笑的臉,更如火上澆油一般。
可恨,實在可恨!
什麼理由不好找,偏偏要去落梅庵。
自罰?思過?分明是為了藉機脫身,好與那姓馮的情郎私奔!
他都已經決定放他二人一條生路,沒想到此女竟貪婪如斯,果然還想要「雙全」!
蕭元度胸口急劇起伏,只覺氣血翻湧得厲害。
他沉下嘴角,臉部線條變得格外冷硬,一字一頓道:「姜七娘,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擾我阿母清靜。」
「那夫主欲如何呢?」姜佛桑從容反問,因為他話里隱含的威脅,唇角的笑也變得譏誚,「休了我,亦或殺了我?」
蕭元度眯了眯眼,眼底陰霾驟起。
兩人離得太近,姜佛桑幾乎整個貼在他身上。
頭被迫仰著,呼吸相聞間,她得以清楚的看見他眼底瞬間迸現的那抹殺意。
儘管姜佛桑篤定他不敢動手、至少不會在此時動手。後背還是出了一層薄汗。
忽而有些後悔。不該失了理智,不該與他硬碰硬的。
她眨了眨眼,陡然落下淚來:「妾實不知究竟哪裡得罪了夫主,自入門就不得夫主喜歡,這也倒罷了,如今還要如此揣度於妾?妾既嫁了夫主,生死便都是夫主的人……私自離府、偷渡瀚水,這些是妾不對,去落梅庵也事出有因,但拜祭阿家之心確屬至誠……」
妙目含嗔,語聲哀戚,眉間籠著一層清愁。
一言一語,看似在辯解,實則更像是對夫君的撒嬌與抱怨。
蕭元度冷眼看著她做戲。
就見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一顆接著一顆滾落香腮,有兩顆甚至滾落在他手背上。
手指不由一顫,心口燒得正旺的那捧火不知怎麼就被壓了一下。這幅梨花帶雨的模樣,讓你縱使明知她在作偽,也狠不下心腸。
想法冒出來的一瞬,蕭元度狠狠皺眉,跟著目光一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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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媄拜別了佟夫人,正要回府,聽見幾個僕役聚在一起議論。
「五公子聽說少夫人去了落梅庵,勃然大怒——」
「哎呀!五公子竟是不知道麼?!那少夫人豈不……」
「怪道方才瞧見五公子怒氣沖沖朝著扶風院去了!」
「少夫人還在病中呢,這下怕是又要請醫了。」
「牽扯到落梅庵,怕不是請醫就能行的,少夫人身子那般弱,只怕有個萬一……」
鍾媄心中暗道不好!
先去了蕭元奚的院落,在阿姿吃人似的目光中將人再次拽走。
蕭元奚問她又要做什麼去,她答:「壯膽!」
被堵在門外的良媼和菖蒲見到他二人直如見了救星一般,不敢高聲,指了指內室。
鍾媄深吸一口氣,拉著蕭元奚直闖了進去。
就見妝檯前兩道身影緊貼在一起,一人忍怒,一人垂淚。
好好一個美人被欺負成這樣,鍾媄頭腦一熱,忘了一向對蕭霸王的畏懼,上前就將姜佛桑搶了過來。
蕭元度早在不自知的情況下放鬆了禁錮,因而輕易便被她得了手。
「表嫂,你別怕,我已譴人去請姨母了,五表兄不敢對你如何!」
鍾媄攬著姜佛桑,安撫她的同時,對蕭元度怒目而視,「表兄怎忍心如此對表嫂!」
姜佛桑將臉別了過去,抬手輕輕拭淚。
蕭元奚也走了過來,對蕭元度道:「阿兄,五嫂她很好,你別……」
對上兄長視線,後面的話便消了音。
蕭元度狠狠瞪了他和鍾媄一眼,目光掠過側對著自己的姜佛桑,重哼一聲,轉身就往外走。
又過片刻,佟夫人身邊的葛嫗才來。
得知無事發生,似還不信,非要進內室見了少夫人才肯罷休。
良媼氣得不輕,讓幽草把人攔下,送了她幾個軟釘子吃。
葛嫗忿忿走了,屋裡,姜佛桑也慢慢止了淚。
鍾媄拉過她那隻手腕瞧了瞧,就見凝脂一般的肌膚上赫然一道紅痕。連忙讓菖蒲將傷藥拿來,用玉匙親自給她敷上藥膏。
「怪道都叫他莽霸王,可真是——」
本想痛罵蕭元度一頓,不知想到什麼,嘆了口氣。
「若是別的倒也罷了,那落梅庵……你去之前,府中就無人告知你內情?」
還真沒人跟她提起過,只有卞氏事後一聲隱晦地提醒。
「事發突然,我去得又實在倉促。」
不過在去之前幽草就已把一切打聽清楚。
她有過短暫地猶豫,為了計劃順利實施,又不得不冒些風險。
也就是說,從她決定去落梅庵的那一刻起,就知道會有今日這場風波。
姜佛桑垂下眼帘,看著腕上紅痕刺目。
想到蕭元度眼底折射出的冰冷殺意,唇角勾起——這就是你的底線了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