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做到

  宮中。

  御書房。

  皇上額頭的青筋一跳一跳的,憋了半晌,猛吸一口氣,朝兵部尚書問:「給宣府那邊傳令前來增援,軍令可是送達了?」

  這話,兵部尚書便明白,皇上這是要等宣府那邊大軍來增援,但並不釋放傅珩和章景繁。

  他著實不解。

  就算是要留著傅珩轄制趙巍。

  那章景繁呢?

  為什麼要關押章景繁。

  「兵部第一時間派人去宣府,現在,傳令之人尚未回來,大概率是要同宣府援兵一起抵京。」兵部尚書道:「臣唯恐來不及。」

  皇上啪的一拍桌案,「西山大營沒有那麼廢物!」

  兵部尚書聲音一頓,據理力爭,「陛下,總要做好萬全之策,萬一呢?萬一兵臨城下?我們總不能連個招架的都沒有,就直接被破城吧?」

  皇上死死的攥著拳。

  不是他不放章景繁。

  萬一呢?

  萬一普元寺方丈並非細作呢?

  他一方面相信杜二的口供,不然不會讓內侍總管去抓人。

  可一方面又無法接受。

  自己相信了那麼多年的人,他……他怎麼可能是細作。

  「禁軍統領當年也是上過戰場的,京衛營的趙加琦,也曾是軍中下來的,這兩個人堪當大用。」沉默須臾,皇上做出決斷,「你不必多說了,既是要防止倭賊兵臨城下,就去組織兵力,而不是在這裡禍亂人心。」

  大沽港。

  那已經被焚燒的面目全非的碼頭,重兵戍守。

  海浪一下一下拍打著燒焦的岸邊,聲音在漆黑的夜裡,格外的響。

  擅長浮水的將士下海去撈屍。

  在大沽港碼頭用命架起一條防護線的勇士,此時並列著,肩抵肩,被擺在岸邊。

  他們有的人被燒的面容猙獰。

  有的人被砍得皮肉外翻。

  有的人沒了手臂。

  ……

  但他們都有一顆忠烈而勇敢的靈魂。

  西山大營的兵,沉默而敬畏的站在那裡,看著高振傑一步一步往前走。

  每到一個屍體前,高振傑學著曾經傅矩的樣子,彎腰,鞠躬。

  他身後,靜默的西山大營的兵,從未經歷過這樣的陣仗,被這情緒感染,跟著鞠躬。

  直到高振傑站在徐虎的屍體前。

  他那要彎下去的腰,卻怎麼都彎不下去了。

  站在那裡,半垂著眼,看著徐虎的屍體,難過的上不來氣。

  他們從傅將軍軍中離開之後,來到京都地界的,就這麼幾個。

  全死了。

  全特娘的死了!

  就剩他一個活著。

  撲通。

  高振傑跪下去。

  雙手摁在徐虎的肩膀上,那眼淚幾乎洶湧而出,噼里啪啦砸在徐虎已經冰冷的臉上。

  「徐虎!」

  他吼一聲。

  喚不來昔日兄弟半聲應。

  寂靜的夜空下,這聲音裹著悽厲帶著哀絕。

  「這裡有個活著的!」

  忽然,從海里傳來叫聲。

  「快,大夫!快!快來人搭把手!」

  高振傑一怔。

  猛地抬頭。

  一把抹掉眼上臉上的淚。

  就見下海撈屍的將士已經抬著一個人回來。

  那人身上還掛著弓背著箭囊,甚至還睜著眼。

  高振傑起身就上前。

  那人手裡死死的攥著一把刀,嘴裡一直在喃喃說著什麼。

  大夫來的很快,「快把他放平,這裡,放這裡!」

  那人被放下。

  三個軍中大夫圍在他左右。

  觸摸胸腔,手指搭脈,檢查傷口。

  「高振傑。」

  「我找高振傑。」

  「我要找高振傑。」

  那人躺在地上,眼睛睜的巨大,嘴唇乾涸而帶著血,不斷的含糊不清的說著。

  「他說什麼?」

  西山大營統帥就站在最前面,問。

  跪在地上的大夫一邊診脈一邊耳朵貼在他的唇邊,聽了一瞬,轉頭回稟,「他要見高副將軍!」

  高振傑一步上前。

  臉上帶著疑惑,但也毫不遲疑單膝跪下,「我就是高振傑,你要說什麼?」

  他抓了男人的手,問。

  那人一直瞪著的眼珠子動了動,看向高振傑。

  像是在確認。

  又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喘著氣,幾乎是憋足了所有的力氣,抬手,指了一下後背,「刀,徐虎的,刀、」

  高振傑那眼底的淚。

  幾乎是在這一剎那間,噴發。

  大夫順著他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翻動他的身體,在後背發現了一個背囊,用醫用的剪刀剪了那布帶子,取下背囊。

  裡面有幾支箭和一把刀。

  高振傑接了那刀。

  上面,刀柄上,刻著徐虎的名字。

  這是徐虎的刀。

  高振傑死死的攥著拿刀。

  發狠一樣,抹了一把眼上的淚,抓了那男人的手,「兄弟,辛苦你們了,你好好歇著,後面有我們,不會讓你們白白犧牲的。」

  男人閉了閉眼。

  緊繃的精神鬆懈下去。

  徐虎哥,我送到了,我做到了,我答應你把刀給高振傑,我做到了,你在天之靈看見沒?

  你和你的兄弟們,又在一起了。

  ……

  西山大營的統帥,眼睛也有點發紅。

  吸了口氣,問大夫,「他情況怎麼樣?」

  大夫道:「脈息尚好,傷勢也不嚴重,就是脫了力,身體太虛了,養一養就好、」

  真乃神人。

  這麼一場惡戰。

  他竟然……

  約等於是,毫髮無損了。

  西山大營的統帥,看向這人的目光就變了變,這是不是意味著祥瑞徵兆啊,他們這場惡戰,也能像他一樣,全身而退。

  「白丁全呢?回來了嗎?」他轉頭問親隨。

  地上的漢子,原本都閉上眼了。

  聽到這個名字,一下將眼睛爭圓,眼底帶著怒火,「孬種!叛徒!」

  他硬是在力竭之際,喊出了聲。

  聲音還挺大。

  現場人一愣。

  他躺在地上,大夫為了幫他恢復精血,給他含了參片,扎了針。

  他用那微乎其微的力氣,罵:「白丁全那狗日的,絞毀了我們戰船的鐵鏈跑了,王八蛋!」

  要不是那鐵鏈脆弱,被人為破壞,他們還能再拖延一會兒。

  說不定。

  還能活幾個。

  西山大營統帥一愣,一下就蹲下,抓了他的手問,「你說什麼?白丁全怎麼?」

  黑漆漆的海上早就起了海霧。

  朦朦朧朧里——

  瞭望的哨兵忽然驚呼。

  「對面戰船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