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命硬

  宮門口說完話。

  各回各家。

  各找各車。

  雲陽侯府要如何人仰馬翻,如何料理徐西媛的後事,徐西寧一點不想想。

  馬車裡。

  隔著那車簾被風帶起的縫隙,她只忍不住去看外面。

  馬車旁。

  趙巍騎在高頭大馬上。

  威風凜凜。

  可她腦子裡卻忍不住去想那個在火海里嘶吼打滾的趙巍。

  他叫的那麼悽厲。

  不光是被燒的身體疼。

  更是心裡疼,是不甘,是憤怒。

  他一手打造起來的西北軍,是西北的一道鐵牆啊。

  就那樣被一個雜種給毀了。

  「只要工部左侍郎一日不康復,皇上都會一日不給太子好臉色的,這個結果,滿意嗎?」

  傅珩坐在馬車正位,偏頭看徐西寧。

  馬車裡的光線不如外面的亮堂,可他也瞧得見徐西寧眼尾泛著紅。

  明明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可就是瞧著那麼可憐。

  可憐到無助。

  不堪一擊的脆弱。

  想什麼呢?

  傅珩微微攏著一點眉心,朝徐西寧說。

  打斷了徐西寧陷在火海里的那片抽不出來的記憶。

  徐西寧怔了怔,收了目光,轉頭看向傅珩。

  眼尾還帶著點紅,但眼神已經是澄澈,她含著點笑,「你就知道章大人一定無礙了?金良錯的毒,據我所知,可沒什麼湊手的解藥。」

  傅珩笑而不語。

  徐西寧忽然笑意加深幾分,帶了點揶揄,「世子是在等我誇你嗎?思維縝密,局安排的嚴絲合縫?」

  傅珩抱臂靠在馬車壁上,病懨懨的臉上,因為笑意,帶著幾分鮮活,「我不值得被肯定嗎?」

  「當然值得。」徐西寧答得毫不猶豫。

  但也知道傅珩的畫外音。

  那你什麼時候和我交個底?

  徐西寧實在不知,從何說起。

  從知道趙巍和傅珩的關係不一般時起,徐西寧對傅珩的戒備,就已經鬆弛了。

  不知從何說起,只能另尋話題。

  「章大人為了配合你,竟然冒險中毒?他是……」頓了一瞬,徐西寧問:「為了章敏的婚事?」

  之前章敏就說,太子想要求娶她、

  普元寺的事,徐西寧和傅珩已經聯手坑了太子一次。

  成國公府大概是怕不夠。

  所以要補一刀?

  傅珩含糊應道:「差不多吧。」

  「可金良錯的毒,你們真的有解藥?」

  上一世在邊關,徐西寧搗鼓過金良錯的解藥,但沒成功。

  「他中的不是金良錯,只是……假裝中毒,演的比較逼真。」

  徐西寧瞠目結舌,怔了好片刻。

  難怪在兵部衙門,你們一個個的那樣子。

  「你們連宮中的太醫都能收買?還一下收買了三四個?那到時候要如何與陛下解釋金良錯解毒的事呢?」

  傅珩沒往細里說,只道:「成國公府前前後後有三位姑娘侍奉過本朝三位帝王,宮中盤根錯節下,總要有幾分自己的勢力,至於解毒……一來救的及時,二來,命硬吧,橫豎雲陽侯是真下毒,陛下就不會懷疑他假中毒。」

  徐西寧:……

  好傢夥!

  這藉口,比我一句做夢得來的,還要牛逼!

  「問完了嗎?」

  傅珩忽然換了話題,聲音也帶了幾分清冷。

  「若是沒有問完,你繼續問,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若是問完了,我能問嗎?」

  徐西寧一下捏住袖口那點布料。

  心口緊了緊。

  該來的還是來了。

  傅珩沉默了一瞬,開門見山,「你到底是誰?」

  徐西寧壓著不齊的心跳,立刻回答他:「徐西寧,我就是徐西寧。」

  「我查過,你從小到大,沒有任何能夠習武的機會,不要和我說是夢裡學會的,坤凌劍是誰教你的?醫術又是從哪學來的?

  「甚至,在你和傅筠鬧退婚的前一天,你還在準備賣掉吉慶堂給傅筠籌錢。

  「你如果真的是徐西寧,是什麼讓你改變這麼大!」

  傅珩一句接一句的問,聲音不高,卻透著一股逼迫的質問。

  徐西寧閉了閉眼。

  不是她不說。

  是她不知怎麼說。

  難道要告訴傅珩,她已經死過一次嗎?

  告訴傅珩,上一世她在西北戰場學的坤凌劍學的醫術,在那裡度過了自己人生無法想像的快樂時光嗎?

  告訴傅珩,西北軍被一場大火燒的全成枯骨嗎!

  他們的關係,還沒到這樣能敞開心扉的地步。

  她一個字都沒辦法說。

  可若是不說,又該如何解釋。

  眼見徐西寧不說話,傅珩道:「你該知道,我對你,目前沒有任何惡意。」

  徐西寧睜眼,點頭,但眼底全是為難。

  那麼濃。

  指尖掐著衣袖口的那點布料,露出來的一截指頭,因為太過用力,指甲泛著青白。

  傅珩沒來由的,心軟了。

  聲音柔和下去,「這麼為難嗎?」

  徐西寧原本繃著的神經,就很突然的,一下鼻子泛上酸澀。

  她從不在人前示弱。

  卻被傅珩一句溫和的「這麼為難嗎?」惹得紅了眼,落了淚。

  為難嗎?

  對啊。

  為難。

  自重生以來,她要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送傅筠下地獄。

  可鎮寧侯府雲陽侯府,她折騰了這麼久,也不過是傷及皮毛。

  她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唯恐上一世的悲劇再現。

  她誠惶誠恐噩夢連連。

  唯恐那把大火再燒。

  她每天過的囂張跋扈有錢輕狂,可她也會怕啊。

  怕做的不夠好,不夠改變那結局。

  徐西寧眼淚珠子掉的猝不及防,傅珩一下怔住,皺著眉,遞給她手帕,「別的我都可以不問,你總得告訴我,你與趙巍是什麼關係吧?」

  徐西寧接著那帕子,攥在手裡。

  淚眼婆娑看傅珩。

  舉起自己三根手指,對天發誓。

  「他是我豁出去死都會保護的人。」

  徐西寧摸一把眼淚。

  發紅的眼睛看著傅珩。

  又說一遍。

  「他是我豁出去死,都會保護的人,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他。若有半句虛言,我遭五雷轟頂,烈火焚燒,永世不得安寧……」

  傅珩抬手。

  將徐西寧那舉在耳邊的三根手指,摁下。

  嘆了口氣。

  是妥協。

  「那你要記住自己說的話,若是哪一日違背了,我會第一個殺你。」

  這是放過自己了嗎?

  不再追問了嗎?

  徐西寧迫不及待的說:「……」

  叩叩叩。

  不等她那嗓子眼裡堵著的話說出口,旁邊,馬車壁被從外面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