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兩人的長相,不止皇后,便是皇帝都驚的握緊了拳。
一身黑衣的女子,是他的淑側妃。
她真的回來了!
而那個斷了腿被她提著的,是他的乳母,宋嬤嬤。
宋嬤嬤多年前去廟裡進香的路上,跌下山崖死了。
怎麼會在這裡?
他心中的疑惑被皇后失聲問了出來,「宋嬤嬤?你怎麼……」
沒死?
謝首輔見皇后這反應,眼底有失望之色。
安逸果然能讓人變得愚蠢。
皇后問完,反應過來,端回皇后架子,睨向藍姝,「多年未見,妹妹愈發沒了規矩,見到陛下和本宮不行大禮,還敢直呼本宮名諱。」
藍姝看也不看她一眼,只對宋嬤嬤說道,「說吧。」
她本也是要和容王一起入宮,卻在路上被姑娘遞了消息,劉荷偷偷養了個知曉當年調包孩子真相的老嬤嬤。
那老嬤嬤就養在吳府後院,她便跟著衛清晏去了吳府。
容王的護衛早已等在那裡,她一到,容王的人便領著她帶著老嬤嬤入了宮。
宋嬤嬤沒回答皇后的話,而是眼含淚花地朝皇帝俯身一禮,「老奴還能再見到陛下一面,死也無憾了。」
「宋嬤嬤,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皇上艱難地將視線從藍姝身上移向宋嬤嬤。
宋嬤嬤抬起頭,又是俯下一禮,整個上身趴在地上,哭道,「老奴愧對陛下信任。
當年陛下憐惜淑側妃孤身一人入東宮,在淑側妃有孕時,將老奴調到她身邊伺候,是信任老奴。
可老奴卻在淑側妃生產時,夥同外人傷了淑側妃的身子,還調包了她的孩子,老奴罪該萬死。」
「什麼?」皇帝驚得站起身,「孩子,孩子竟真的是被調包的?」
他視線再度看向藍姝。
藍姝眸子半垂,始終不曾看皇帝一眼。
當年,她難產醒來,聽聞自己生的是一對怪物。
她不信,她是人,是健康的人,怎可能會生下怪物,她要求見那兩個孩子。
可當時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他的夫君卻告訴她,孩子確實不是人的樣子,皇家生出這樣的胎兒,實在不詳,已被焚化。
她不信,她是母親,自第一次有胎動,他們母子的心就好似連上了般,她同他們說話,他們會用小手小腳踢打她的肚皮回應她。
偶爾她還能看到肚皮拱起一大塊,不知他們是用小屁股還是用小腦袋頂她。
她看得心都化了,同他們撒嬌,「乖兒,娘親肚皮要被撐壞了,你們饒了娘親,等你們出來,娘親帶你們去草地打滾,去山林撒野。」
他們竟真的消停下來。
這樣的孩子怎可能不是人?
她要找當時在場的人,問個明白,可她的夫君卻嫌她生下怪胎是醜聞,將在場的知情人都滅了口。
除了一個宋嬤嬤。
宋嬤嬤堅稱孩子是怪物,他信了宋嬤嬤。
明明她同孩子們互動時,他見過的,他亦同他們說過話,亦隔著她的肚皮同他們嬉鬧過。
可他為了顏面,信了他的乳母,卻不信她,不信他們的孩子。
宋嬤嬤回道,「是,淑側妃本胎像極好,加之她身子康健,本可順利生下雙胎,是穩婆用推拿手法,將原本頭朝下的胎兒,轉了向,變成了腳朝下。
一雙孩子擠在母親腹中,四腳朝下,自是難產,穩婆便探手進去拽孩子……」
宋嬤嬤在後宮多年,自詡見多了慘烈之事,可想到當時的情況,還是不由打了個寒戰,她繼續道,「老奴以為,穩婆這樣做,是想傷淑側妃的身子,卻沒想……
沒想他們將拽出一半的孩子,又生生推回了淑側妃腹中,再拽,再推,淑側妃痛得死去活來。
許是察覺到穩婆異樣,她想要爬起來,是老奴……」
宋嬤嬤滿臉淚痕,閉了閉眼,「是老奴告訴她,女人生孩子就是走鬼門關,這是正常的,且她還是雙胎更容易發生難產情況,再忍忍,再忍忍就好了。
陛下,老奴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可老奴亦是女子,亦生產過,這樣殘忍的事老奴如何敢做。
可老奴不得不做,因為老奴也是個母親啊,老奴的女兒被人拿捏了,不這樣做,老奴唯一的女兒就得死啊。」
藍姝聽著宋嬤嬤的敘說,亦打起一個寒戰,那樣的痛刻骨銘心,可卻不及失去孩子和親人痛的萬分之一。
她忽覺好冷,頭疼得厲害,身子亦疼得厲害,心中一股巨大悲痛襲來,她握緊了拳,眼眸赤紅,渾身戾氣,手探向了後腰。
衛清晏一直關注著她,見她這樣,瞳孔微縮,心叫一聲不好。
顧不上暴露自己,忙將頭上髮簪一扯,一頭青絲垂下,快步奔向殿中,一把抱住幾欲發狂的藍姝,手按住了藍姝的手。
阿姑腰間纏著千絲刃,千絲出,必見血,阿姑一旦入魔,定會血洗議政殿,屆時傷及無辜不說,阿姑一人也難敵四手。
「阿姑,阿姑……」她一聲聲喚著,「阿姑,我在,你的孩子亦在……」
阿姑兩年多沒發過病,沒想到宋嬤嬤的話對阿姑的刺激會這樣大。
這一變故讓殿中眾人皆變了臉色。
皇帝起先見一個男子打扮的人跑進來抱著藍姝,眉眼狂怒,旋即注意到男子齊腰長發,再聽她輕哄著藍姝,才知是女子。
便不悅地看向時煜,那女子穿的是容王府護衛的衣裳,容王大膽,竟敢讓人喬裝入宮。
時煜顧不上皇帝的心思,視線緊緊盯著藍姝,他感受到了藍姝散發出的濃烈殺意,他亦看出藍姝這樣子,像極了高手練功時,走火入魔的樣子。
入魔的人,是會喪失心智的,他擔心衛清晏被藍姝所傷,身子做蓄勢待髮狀,以便及時制止藍姝傷害衛清晏。
皇后被藍姝的樣子嚇得退了一步,當初就見過她在東宮發瘋的模樣,沒有禮數的江湖女子,發起狂來連皇上都打的。
很快,又生出一絲慶幸,她依舊是這副瘋模樣,當初皇上因著她發瘋厭倦她,如今亦會。
可藍姝卻在衛清晏的安撫下,漸漸冷靜下來,眸中血色漸漸褪去。
藍姝斂了斂神,拉著衛清晏同皇帝拱了拱手,「陛下恕罪,我家孩兒擔心我,跟著入了宮,剛見我似要發病,才入了議政殿,請陛下寬宥。」
「容皇叔堅持要帶個瘋婦入宮,究竟意欲何為?可有將父皇安危放在眼裡?」
太子搶先發難,又看向藍姝和衛清晏,「你們一人擾亂刑部大堂,一人擅闖議政殿,實在改發,來人……」
「陛下尚未開口,太子這是要越權了嗎?」時煜淡淡開口,打斷了太子的話。
藍姝則是譏笑一聲,「太子還有心思想著懲罰我們,就不曾想過,我為何會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