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小公子斷氣了

  「父親和母親想到了一處,穿一樣的衣裙入殮,其實,他讓母親定製的兩套衣裙,一套是他的尺寸,一套是母親的?」

  龔明樓揣度著,「只不知是他沒表達清楚,還是母親誤會了,便兩套都按男人的尺寸給了秀衣坊?」

  衛清晏搖了搖頭,兩人都很在意的事,弄錯的可能性不大。

  如今知道了龔老夫人換掉壽衣的原因,那龔長英呢。

  她問余良志,「余大人,龔老夫人在閨中可有時常做女工?」

  「余府有專門的繡娘,母親只需小妹懂些繡工便好,哪能真捨得讓小妹做衣裳,小妹出嫁時,母親是給了她繡娘陪嫁的。」

  衛清雅眉頭微蹙,看向衛詩然,「還請查一下,府中帳本記錄,看看龔長英和老夫人做衣裳的頻率。」

  「好。」衛詩然轉頭就走,秦氏忙跟著她身後出去了。

  她被二爺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亂。

  衛清晏微微蹙著眉,陷入沉思。

  在娘家不必動針線的人,到了龔家,明明有繡娘,還親自為龔長英做衣裳。

  他們是交易成婚,原不必如此討夫君歡心。

  那就只能是她給龔長英做的衣裳,不能被外人知曉!

  還有臥房裡,那比尋常衣櫃大上好幾倍的,是否裡頭放的並非只有龔老夫人一人的衣裳?

  龔二爺曾在老夫人屋中,見到著女裝的龔老大人,又是否說明,其實他們同床共枕時,龔長英都是做的女子打扮。

  從前是為著花姨娘,後來是因著妻子畏懼男人,他想同她親近,便做女子打扮?

  那麼,他要求以女裝入殮,是不是也是因著這個原因,因為他想同妻子合葬,又恐以男裝入殮被妻子不喜?

  龔老夫人答應他女裝入殮合葬,是否在龔長英看來,就是妻子答應了下輩子兩人還在一起?

  那麼龔老夫人換掉壽衣,對於剛去世還殘存意識的龔長英來說,是否就相當於對他感情的拒絕?

  衛清晏覺得無數條線在腦子裡纏繞著。

  甚至在心裡生出一絲燥意,明明都長著嘴,為什麼不能好好談一談,以至於白白浪費一生,甚至禍及子孫。

  這般想著,她眸光不善地睨向恭明樓。

  龔明樓正有話說,對上這眸光,心頭莫名一跳。

  「你想起什麼了?」還是衛清晏先開的口。

  「父親去世前那段日子,擔心母親身體熬不住,晚上是我和兄長輪流守著。」

  龔明樓回憶道,「那晚,父親含笑看著我,見我睜眼,他指了指自己身邊位置,示意我在旁邊躺會。

  見我沒動,他說,上來眯會,床上不髒,你母親最是愛乾淨,父親雖老了,但不敢弄髒,不然要叫你母親嫌棄的。

  我從小不曾與父母同榻而眠過,有些不習慣,但聽了他這話,我擔心他誤會我嫌棄他,便躺了上去。

  我聞到了一股脂粉味,他見我蹙了蹙鼻子,便笑,脂粉味能讓你母親安神,父親也習慣了,這些年身上都醃入味了。

  也好,下輩子啊,你母親聞著味就能找到我了,下輩子還得過呢,下一世,爹娘定將你生得早一些,免得我們小老二總抱怨比哥哥小那麼多。

  從前不知父母成婚真相,聽了這話,只顧著傷心父親要離開。

  如今想來,父親還盼著和母親有來世,是真的對母親動了心,他說要早些生下我,是不是後悔這一世對母親動情得晚?

  可為何還要做女子裝扮呢?」

  「這樣說來,我倒也想起一件事。」余良志突然出聲,「那波斯布料難搶,恰好我兒在戶部,與那波斯商人有些淵源。

  長英便讓人捎信給我,讓我幫忙,布料拿到時,是龔府的老管家來府上取的。

  長英一輩子極少請我幫忙,卻為了一塊布請我相助,老夫實在好奇便打開瞧了眼。

  見那花色樣式和小妹的不符,便多問了句,老管家只笑呵呵道,老爺這是想同從前做個了斷,討夫人歡喜呢。」

  同從前做個了斷?

  龔長英的從前里,對他影響最深的便是花姨娘。

  衛清晏腦中突然清明起來,急切道,「他那兩套衣裙,一套是為花姨娘穿,一套是為龔老夫人而穿。」

  她大步往老夫人的院子裡走去,將那兩套衣裙鋪開在床上。

  兩套衣裙,布料一樣,款式卻完全不同。

  一套偏女性,符合大魏女子的穿著,交領右衽低領,另一套下身雖也是裙擺,但領口卻是正方高領,衣袖處也是做的窄袖處理。

  與衛清晏常穿的款式相同。

  衛清宴穿這偏男性化的衣裙,是為遮掩她滿身傷疤。

  龔長英自是沒有疤痕需遮掩……他是想凸顯男性特徵!

  跟來的三個男人沒一個蠢的,有了她先前的那些話,再看這兩套衣裳,都認同了衛清晏的猜想。

  「可是母親不知,她只當父親下輩子依舊想做女人,所以擅作主張給他換了男裝。」龔明樓吶吶出聲。

  衛詩然妯娌倆也趕了過來,衛詩然開口道,「府中帳本五年一清,父親三年前去世,我查了他在世最後兩年的帳簿,公中只給他按慣例做外袍。

  母親院中則購進了許多布料,尤其用來做中衣的細棉和綢緞幾乎與外袍數量相等。

  母親在我嫁入龔家第二年,便將掌家之權交給了我,但母親院子的細帳則是她身邊兩個嬤嬤管著的。

  這些帳簿在她去世後,便由兩個嬤嬤燒掉了。」

  對得上了!

  龔家兄弟心裡咆哮。

  父親這輩子裡衣都是母親或者她身邊的兩個嬤嬤做的,他們給父親做的是女子的款式。

  父親被這樣安排了一輩子,只當是母親心結還在,依舊不願接受男子打扮的他,所以,才想著合葬時著女裝。

  不知他們是如何溝通的,硬是不知彼此心意,還生出誤會。

  父親!母親!你們都是聰明人,為何就看不出彼此的情意,為何就不肯與對方坦露心聲。

  就因為這……何至於此,何至於此啊!

  兄弟倆都赤紅了眸。

  「那現下要如何做?」余良志看著兩個外甥,心生憐憫,替他們問道。

  衛清晏沉吟,「將這兩套衣裙送去秀衣坊,請他們按最初的尺寸改。」

  既然龔長英報了那個尺寸,布料定然是夠的,這樣名貴的布料,多出來的秀衣坊會連著衣服送還。

  她視線剛轉到衛詩然身上,衛詩然便會意道,「我去庫房拿布料。」

  衛清晏頷首,「若可以,加些錢,讓他們趕趕工。」

  衛詩然明白,當即親自去了秀衣坊。

  第二日下午,衣裳便送了回來。

  余良志也再度來了龔府。

  淨手,漱口,整裝。

  擺案桌,焚香燒紙,研墨,抄經。

  衛清晏叮囑龔家兄弟,「抄經的時候,將事情前因後果,如實講給他聽。」

  龔家兄弟見衛清晏劃破手指,往硯台里滴了幾滴血,也不敢多言,點頭提筆沾墨。

  衛清晏亦端坐案前,同兄弟兩人一起抄經。

  衛詩然幾人亦不敢離去,盯著抄經的三人,當眸光落在衛清晏寫字的手上時,衛詩然神情怔了怔。

  隨後便久久注視著衛清晏寫字的手法。

  衛清晏察覺到她的眸光,卻無心思去管,因為她感覺到了鬼怨的牴觸,他們只猜對了一半。

  正欲轉頭問龔明誠什麼時。

  聽得外頭冬瓜一聲嚎哭,「老爺,夫人,小公子突然吐血……斷氣了……」

  「噗……」衛清晏亦噴出一口血來,臉色可見的白如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