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清晏心裡頓時冒出一堆問題,想要問皇帝。
皇帝對上女兒的眸光,用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這些消息是他和衛清晏相認後,便派了人去查先帝老家和胖和尚才得來的,消息剛到不久,還沒來得及告知衛清晏。
廢太子手心一片汗濕,他猜對了,父皇果然被藍姝母女魅惑了,竟這樣當眾承認衛清晏是他女兒。
剛剛言語間對衛清晏儘是維護之意,父皇他……他定是真的要將這天下交到衛清晏手裡。
不可以,絕不可以!
他道,「父皇,衛清晏是衛家的女兒,女扮男裝入朝堂已是欺君。
有此先例在,可見衛清晏此人非可信之人,您不可輕信她是您的女兒啊。
再說,皇家的女兒怎麼會在衛家,總不能是衛家偷走了皇家公主,還請父皇三思。」
既然父皇護著衛清晏,他眼下不能拿她如何,那也決不能讓衛清晏回到皇家。
他不知衛清晏是怎麼去的衛家,但先前藍姝孩子被調包的事鬧得那樣大,衛小夫人都沒說出衛清晏的身份,可見裡頭定是有不能說的秘密。
他希望這個秘密能提醒父皇,讓他清醒一些,莫要因為藍姝那個賤人,就不管不顧地衝動認下衛清晏。
皇帝看向廢太子的眸光滿是冷冽。
得知小鬼派人聯繫廢太子時,他便索性讓人將衛清晏身份透露給他,若他知曉清晏是他姐姐,從而悔過,他便給他一個彌補過錯的機會。
若他無悔意,那便借他來揭露先帝行徑吧。
總要給世人一個交代,好讓清晏堂堂正正立在天地之間,甚至立於朝堂之上。
眼下看來,到底是他高估了這個兒子,這人尋著機會就想害人,連一絲猶豫都不曾有。
他看向剛剛進宮來看情況的一眾大臣,正色道,「衛清晏是朕與藍姝的女兒,皇家的長公主。
她如何去的衛家,又扮作了衛家的兒子,想來諸卿定也和廢太子一般存疑,甚至誹謗衛家。
此事牽扯頗多,但事關皇家血脈和護國將軍府,朕的確該給世人一個交代。
只是這些事,非三言兩語可說清,朕決意用書面形式,將其間真相公諸天下。
五更天時,皇絹會張貼在宮門口,諸卿該回府的回府,想留下的便可去議政偏殿暫歇。」
今晚發生太多事了,景郡王造反,說容王不是皇家血脈,戰死的護國將軍又活了,現下這護國將軍又成了皇上的女兒。
叛軍被擒,眾臣安置好家人,便入了宮,一是來打聽皇帝情況,二來便是想弄明白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
如今事情還沒弄明白,大家怎麼可能離宮出府,何況,現在已經四更天了,離五更天還有一個時辰。
便紛紛去了議政殿偏殿等候。
皇帝淡淡看了眼廢太子,「你不是也好奇嗎,那便也去前殿候著吧。」
「父皇……」
見皇帝這態度,廢太子心頭很是惶然。
可皇帝已轉身,再沒多看他一眼。
衛清晏心頭壓著許多疑慮,忙跟上皇帝腳步。
皇帝知道衛清晏心急,一到御書房,不等衛清晏問,便道,「先帝的父親,也就是我的祖父愛縱情山水。
那會兒,時家家境還算豐厚,他便時常遊歷在外。
有一年他救了個重傷的女子,將其帶回了家,那女子不通人事,亦無記憶,加之極為貌美,祖父對他情根深種,將她納為貴妾,對其極盡寵愛。
一年後,女子產下一子,難產而亡,那個孩子便是一蓮。
祖父失去摯愛,固執地認定是一蓮的出生,害死了他心愛之人,對一蓮很不待見,便是一蓮這個名字都是他的師父給取的,一蓮在時家幾年沒有名字,也不曾上族譜。」
他眸光落在衛清晏的眉心處,遲疑片刻後,道,「一蓮天生與別的孩子有些不同。
他兩歲時,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告訴府中一位長輩,他還有十日可活。
那長輩十日後真的死了,之後又出了兩樁類似的事情,大家便認定一蓮有詛咒人的能力,視為不祥。
祖父是當時的家主,他不待見一蓮,大家隨著他的喜好,本就不喜一蓮,認定他不祥後,對他更是態度惡劣。
所以,一蓮在府中的日子很是艱難,唯有一人私下對他很是照顧。」
「是先帝?」衛清晏心中泛疼。
那般樂觀開朗的胖和尚,幼年竟過得那樣悽慘,一個父親得恨兒子到什麼程度,才連名字都不取,族譜也不給上。
皇帝頷首,「對,只有先帝對他好,大約是因著這個原因,一蓮得知先帝起義後,便盡其所能助他。」
「那先帝的邪術應是他教的。」
一蓮若很小就能看出人的壽命,有些本事定是天生娘胎裡帶來的。
以他們對先帝的了解,先帝那人無利不起早,若他得知一蓮有異於常人的本事,會不會假意對他好,哄得一蓮教他一些東西呢?
胖和尚手札上記了不少東西,但卻又是不完整的。
諸如他記載了煉製小鬼,卻沒寫那咒是如何念的,他記了奪舍,卻沒寫要如何做才能奪舍。
她當時還同他抱怨,為何不將法子也一併寫上,平白勾起她的好奇心。
每到此時,胖和尚都會斂起笑意,神情嚴肅告訴她,那些邪術,萬不可碰觸,不寫上是不想被人學去害人。
會不會就是因為他曾教過先帝,而先帝害了人,他才如此嚴厲警告自己,並謹慎得連法子都不敢寫在手札上。
可若胖和尚得知先帝害人,為何不出手阻止?
衛清晏還沒想明白,便聽皇帝道,「此事暫未查明,大約也只有一蓮和先帝知曉了。」
畢竟,若非衛清晏查到先帝身上,先前無人知曉先帝會邪術。
衛清晏又想到了冬藏的母親說,先帝這些年一直在找一個和尚,先前她以為找的是忘塵。
先帝是六年前開始尋人,或許就是六年前他奪舍失敗,才急著找胖和尚求助,先帝找不到,便是胖和尚有意不讓先帝發現,此時,兩人關係定然惡劣了。
若真是這樣,至少胖和尚不是助紂為虐之人,衛清晏心下微松。
她又想起一事,「一蓮為何會去當和尚?是因為他的異樣嗎?」
她記得余良志說過,胖和尚並不喜歡做和尚,且他相處三年,她也知道胖和尚是貪戀紅塵的。
皇帝卻沒急著回答,而是將先前就寫好的罪己詔交給太監,讓他拿到宮門口去張貼。
之後又拿出一道聖旨,遞給衛清晏,「你先看看這個。」
衛清晏接過,看清內容後,眸色微震。
皇帝嘆氣道,「那道罪己詔一出,百姓難免對皇家失望,而你雖是皇家人,卻長在衛家,做的更是護國為民之事,更是吳蓮軍師的徒弟。
朕原想直接下聖旨立你為皇太女,用你的聲望助朕穩固這江山,說到底,這江山能立,大半功勞來自於你的父親,你的師父,還有杜長遠老將軍。
可時煜那日同朕說,無論你想做什麼,他都支持,但希望朕做決定前,先問一問你的意願。
眼下父皇便問問你,你可願?若你願,將來這江山朕便交由你。
若你不願,朕也希望你先擔了皇太女的名頭,等朕在你那幾個幼弟里選一個合適的培養,你再卸了這擔子,可好?」
「是否應了,父皇就會告知我,胖和尚做和尚的原因?」
皇帝笑得無奈,「便是你不答應,父皇也會告訴你。」
之所以剛沒說,是因為他擔心清晏知曉後,會丟下一切馬上去尋人,可眼下她暫時還走不得。
皇帝的行為讓衛清晏心神不寧,她沉了口氣,「我應了,父皇現下告訴我吧。」
「一蓮出生時,眉心便帶紅蓮胎記。」皇帝眸中有抹不忍,「帶走他的和尚說,他生來是佛子,那紅蓮印記是他的命魄所在,他異於常人的本事乃伴隨紅蓮而生。」
轟!
衛清晏發現自己耳鳴了,再也聽不清皇帝在說什麼。
唯有心口的疼痛一陣陣傳來,疼得她眼淚止不住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