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節

  謝謝你,我很抱歉,辰砂。」  辰砂心神不寧,隨口答道:「沒……沒什麼,別打他,我很喜歡老大。」  訶黎勒臉色冷得像塊冰,沉聲道:「你臉上有股酒味,怎麼來的?」  辰砂打了個寒顫。  文元忙賠笑道:「是被舍弟帶壞了,回去我一定好好教訓他,將軍請勿動怒。」  辰砂避開訶黎勒的雙眼,道:「我……只喝了一點。」  訶黎勒眯起眼,道:「只是因為喝酒?」  辰砂臉,眼俱不紅,沒有半分酒色,唇間散發著濃烈的酒味,然而說話時,呼吸卻十分清新。訶黎勒察覺到不妥,遂問「臉上」而非「嘴裡」,他又懷疑地看了醉得不省人事的文術一眼。  他隱約猜到了真相,忍不住捏緊了拳頭。  辰砂深深吸了一口氣,文元又笑道:「他從來不撒謊,將軍閣下,您忘記了?」  訶黎勒與辰砂俱是靜了,過了片刻,辰砂結結巴巴道:「對,我……喝了很少的酒,很難喝,就……吐出來了。」  訶黎勒終於「嗯」了一聲,道:「我相信你。」  那是辰砂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撒謊,這個謊言對他造成了極大的打擊與罪惡感,以至於在未來的許多年後,仍然像一個屈辱的烙印,不可磨滅地留在他的人生中。  文元不停地賠罪,道歉,一再保證回去後會嚴厲管教不成器的弟弟,才抱著他下了馬車。  車上只剩訶黎勒與辰砂兩人,車窗外呼呼大雪掠過,辰砂一直避開將軍的視線,雙眼無神地看著他腰畔的金色軍刀。  辰砂抬眼,發現訶黎勒看著自己。  二人目光一觸即分,訶黎勒不自然地望向別處,眼神複雜,令辰砂琢磨不透。  「把名單給我。」  要批量殺人,名單就是必不可少的,訶黎勒非常喜歡這件東西,遂成為了他的第一個話題。  辰砂訕訕答道:「沒有人欺負我……」  「都學到了什麼?」  「栽種技術,軍事,戰術,政治,地理學,擊劍……」  「交到幾個朋友?」  「一個……文術。」  訶黎勒頓了一頓,想起與戟天同窗共讀的時光,片刻後問道:「從朋友那裡學到了什麼?」  辰砂低聲道:「學到分享,互相關心,彼此幫助,以及……女人,愛情。」  訶黎勒顯是意外之至,道:「廢柴想追求女人?」  辰砂蹙眉怒道:「他不是廢柴。」  訶黎勒道:「十七分,怎麼不是廢柴。」  辰砂揚眉與訶黎勒對視,道:「他很努力。」  訶黎勒漫不經心道:「你更努力,所以顯得他是個廢柴。」  辰砂笑了起來,訶黎勒道:「你該告訴他,想追求女人,憑他的本事遠遠不夠,要變強,懂麼?」  辰砂一笑,二人之間的氣氛便緩了,辰砂想了想,答道:「我懂。」  訶黎勒又道:「你懂?你也想追求女人?」  辰砂搖了搖頭,道:「我想追求你,我也要變強。」  訶黎勒先是一楞,繼而爆出一陣大笑。  將軍與他的養子終於回到了他們的家,辰砂開始喜歡這個地方了,這裡溫暖且舒適,與訶黎勒短暫的分別後,更令他有種失而復得的欣喜。  訶黎勒推開門,親手為辰砂脫下外套掛好,又扯下自己的白手套。用他溫暖的大手牽起辰砂的手,帶他走進飯廳。  燈光調得黯淡,留聲機抒唱著沉緩的男中音,飯桌擺上了美味的晚餐——兩杯淡酒,草莓沙拉,熏羊排,栗子燉雞。  潔白的桌布上置了兩架精緻的,純銀的燭台,燭台上插著點燃的蠟燭,火光不住跳躍。  辰砂詫異地驚呼一聲。  餐盤邊還擺著一個水晶花瓶,瓶里插著兩朵小小的星洲蘭。  訶黎勒笑道:「喜歡?我從一個吊兒郎當的傢伙那裡偷來的花,估計他明天要找我拼命了。」  風中凌亂的刺客  吃過晚飯,回到臥房。  訶黎勒將軍足足禁慾一禮拜,酒勁上涌後,幾乎無法控制自己了。他連再動一個手指頭都覺得浪費時間,關上門便命令道:「脫衣服。」  辰砂笑道:「將軍,我想和你談……」  訶黎勒不由分說把辰砂按在床上。  辰砂道:「等等……嗚……」  訶黎勒如同充滿春情的雄獅,他急促地扯開自己的襯衣,絲毫不顧辰砂想說什麼。  於是一禮拜前的鬧劇再次上演,將軍無數次把衣衫凌亂的辰砂捉回面前,辰砂又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下逃離。並且一面掙扎,一面喊著我想對你說,不是這樣的,你讓我說完……諸如此類。  最終訶黎勒將軍失去了耐心,一掌扇在辰的臉上。  吃飯那會,他以為自己做得足夠浪漫了,事實上辰砂的驚慌以及抵抗,令他覺得一切都是白費力氣。  訶黎勒的聲音中多了一分不容抗拒的意味,抱著辰砂的腰,狠狠把他摟到身前,道:「不需要談,只需要服從我的命令。」  「啊……」  訶黎勒在他耳旁享受地低聲道:「我現在相信你……沒有與那廢柴……」  「啊……嗚……」辰砂痛苦地抓著床單,全身不住痙攣。  將軍抱著辰砂,道:「別亂動。」  辰砂的痛感逐漸減輕,訶黎勒才道:「好些了麼?」  辰砂勉力點了點頭,斷續道:「為……為什麼說,說……」  辰砂艱難地咽了下唾沫,幾近失去了意識。  訶黎勒又道:「我知道你沒有,也知道你不那麼痛了。」  「閉上雙眼。」  「啊!」  辰砂發出屈辱的大叫,兩眼失神,視線沒有焦點地落向大雪飄揚的遠方,他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窗外是茫茫的大雪,大雪中出現了一個人,是玄及!  玄及依舊穿著那緊身的暗殺者裝束,修長的手臂以鋼爪攀在屋檐上,透過玻璃窗注視著房內坦露軀體,緊緊抱在一處的辰砂與訶黎勒。  玄及就像是雪地里的一隻黑色獵豹,緊張得全身微微顫抖,修長的身體充滿了爆發力。  辰砂茫然地與玄及對視,那玻璃窗中映出的景象,正是玄及眼裡的一幕活色生香的畫面。  畫面中,訶黎勒從背後摟著辰砂。  玄及的眼神在辰砂的身上不斷游移,辰砂語無倫次地連聲大喊,幾乎要崩潰了。  辰砂只覺那是夢,然而一**侵襲而來的酸麻感提醒了他,這不是幻覺!  玄及為什麼會在這裡出現?!  「啊——!」  慾念衝垮了他的理智,他想認真思考關於玄及的事情,然而在這情況下卻是絕不可能的。  辰砂的意識逐漸模糊,呆呆看著玄及,他的視線漫無目的,只覺這種感受舒服難言,讓人發瘋。  玄及咽了幾次口水,極其迷戀地看著他。  玄及伸出手,像是想摸一摸辰砂,手指觸到了冰冷的玻璃窗,瞬間意識到不妥,一個翻身,消失在窗外。  「你在想誰?」  訶黎勒依舊閉著雙眼,嗅著辰砂脖頸的氣味。  「啊!啊!別,太難受……啊!」辰砂把臉悶在枕上,斷斷續續地嗚咽著。  「在想誰!」訶黎勒喝道。  辰砂艱難地仰頭,大口喘息。  辰砂終於得到了片刻歇息的機會,他抬眼望向玻璃窗,玄及消失了,手指印卻還留在窗外。  訶黎勒的聲音沉厚,他抱著辰砂,沿著他清秀的臉一路親吻,朝下直到肩膀,脖頸,胸口,小腹。  辰砂伏在將軍的肩上昏昏欲睡,聽著熱水流淌的聲音,嗅著溫暖的蒸汽,被抱進浴缸,又抱出浴缸,干毛巾摩擦的感覺令他十分愜意。  訶黎勒將軍放他側躺在床上,拉起他的腳,放在自己的腰間,彼此互相抱在一處,終於難得地讓他說話了。  「昨天晚上,你想對我說什麼?」  辰砂喃喃道:「我想……要的不是那樣。」  訶黎勒嘲道:「還不滿意,要怎麼樣?」  辰砂吁了口長氣,架在將軍腰部的腳微微痙攣,顯是因那瘋狂的餘韻而產生了條件反射般的恐懼,他答道:「不知道……」  繼而閉上雙眼,睡著了。  訶黎勒實在說不清楚他在迷戀什麼,辰砂雖然長得很漂亮,然而相貌這種玩意,終究抵不過年華;再漂亮的人也有老的那天,況且美的概念,在不同人的眼中定義更是五花八門,辰砂也萬萬不至於達到一回過頭就造成蒸汽車脫軌,火山爆發,路上馬車撞成一團的那個地步。  將軍閣下只覺得自從辰砂來到身邊,他的心情就無時無刻都好得很,恍若在這漫長的冬季里見到了一線溫暖的陽光。  說到底,訶黎勒對兩手沾染的血腥並非毫不在意,歸根到底終究是殺的人多了,麻木了,既得不到救贖,索性就乖乖下地獄,不再掙扎的破罐子破摔想法。  然而辰砂的存在卻像是為他的生活找到了一個理由,訶黎勒的心情就像種出了一盆植物,親眼看著它成長般充滿期待。  當然,在這之前,才長了一半的盆栽要認真監守,不能被人搬走,比如說文術。  想到文術,訶黎勒便吩咐道:「我不允許你與文元家的廢柴……」  辰砂徹底怒了,把餐叉一摔:「他不是廢柴!」  訶黎勒笑了起來,認識辰砂後,他笑的時候越來越多了。  辰砂忍無可忍道:「我不允許你嘲笑他,他是我的朋友。」  訶黎勒打趣道:「你不允許我?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訶黎勒帶著一點激怒辰砂的調侃味道,孰料辰砂卻靜了下來。  辰砂生硬地答道:「我很抱歉,將軍閣下。」  訶黎勒蹙起眉頭,知道辰砂生氣了,辰砂的反應令他捉摸不透。  軍人有一個壞毛病:對自己騎過的東西都會產生感情,並把其習慣性地歸為所有物——不管是馬還是人……事實上,將軍也一直帶著獨占性的目光來審視辰砂,至於辰砂在想什麼,他從來沒有花時間去揣測。  辰砂默默吃完早餐,道:「我走了,再見,將軍。」  訶黎勒微有點不高興,但還是把他送上了馬車,道:「今天軍部有會議,我不送你去了。」  辰砂想了一會,又要分別一禮拜,他還是朝訶黎勒笑了笑,想籍此緩解先前小小的衝突。  然而訶黎勒已經把車簾放下,沒有看到辰砂的笑容就轉身走了。  辰砂抓狂地作了個虛抓的手勢,把皮箱塞到座椅底下,朝後一倒,嘴裡咕嘰了幾句,非常鬱悶。  辰砂走進學院大廳,抬頭看了二樓迴廊一眼。  思仙公主兩手搭在欄杆上,優雅地俯視廳內來來往往的男生,與辰砂對視一眼後,心頭妒火繼續燃燒,並揚起她高傲的小臉,轉身離去。  公主大部分時間是享有特權,愛來不來的,思仙居然會來上學,在別的學生眼中是件不尋常的事。辰砂卻沒有想太多,匆匆回了宿舍,發現文術還沒有來。  訶黎勒將軍告訴他,廢柴的這種表現叫做「失戀」。辰砂嘆了口氣,不知道倒霉老大失戀完以後又得挨一頓打,會不會自尋短見。  一次失敗沒什麼,他想了好幾個辦法,幫助文術繼續追求女人,也想了很多辦法安慰他。  辰砂看了窗台一眼,三盆植物並肩生長,欣欣向榮,他低聲道:「女人……」  辰砂調整了三盆植物的順序,把依偎在一起的藍莓與草莓挪開,留出位置,再把番茄塞到它們中間。  文術帶著大包小包的食物推門進來,瞪著辰砂,吼道:「親愛的!想死你了!」  辰砂笑了起來,文術操起袋子朝辰砂懷裡亂塞亂錘,兩人鬧在一處。  從這一天起,文術發生了明顯的轉變。  對名傳千古,流芳百世的文術將軍少年時期,在學院中的性格成型,許多年後,史學家們有著眾說紛紜的解釋。  有人認為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為文術是距離「陽光」最近的人。  有人則認為是量變引起質變,因為文元的棍棒、拳頭積累到了一定層次,產生的效果發生了質的飛躍。  有人卻認為在這轉變中,思仙公主功不可沒,因為失戀總能在極大程度上扭轉一個人的性格,不成聖,便成魔——我不下地獄,誰要下誰下。  總之,文術每天按時起床,打好領帶,穿起燙得平整的外套。不再蹺課,並學著辰砂,上課時認真地開始做筆記。也不再無時無刻都叼著菸頭,在學院裡出現。  辰砂寢室的空氣清新了很多,文術偶爾會到走廊里抽根煙,他倆便並肩坐著,把頭靠在一起,說說無關緊要的話,然後文術掐滅菸頭,回去繼續做功課。  夜晚北風呼嘯,寢室里亮起橙黃色的檯燈,文術與辰砂各自低頭看書,燈光把他們的影子疊在一起,投於牆壁上。  文術背對窗口,打了個呵欠,乏乏地抬頭,看了辰砂一會,辰砂睫毛籠著一層柔和,溫暖的光。  辰砂笑道:「看什麼?」  文術道:「你真漂亮,訶黎勒將軍平時都怎麼對你?」接著喝了點水。  辰砂漫不經心地答道:「回家的時候他經常操我。」  文術的水噴了一桌,伸手去撈布來擦,辰砂詫道:「怎麼?」  文術嗆了個半死,道:「沒,沒什麼。」  辰砂頭也不抬,接著道:「一操就是一晚上。」  文術把杯子徹底碰翻了,他對著兩人的影子,發了一會呆,看著水逐漸漫進地毯里,留下一個深色的印。  文朮忽道:「你喜歡被……那個?」  辰砂答道:「不,很痛……有點難受。」  文術道:「那個字,不能亂說。」  辰砂笑了笑,道:「知道,我只對你說。」  文術嘆了口氣,辰砂似乎能感覺到他的不開心,忽笑道:「不說這個了,我告訴你一件事。」  「嗯?」  「想追求女人,就要讓自己變強。」  「訶黎勒說的?」  「是,而且我覺得,不管追求誰,都得……都得這樣。」辰砂抬頭,笑吟吟地望向文術,道:「懂麼?老大?」  文術點了點頭,舔了舔嘴唇,道:「我哥也是這麼說的,他讓我認真點,別再……這麼沒出息,等我以後當了將軍,嗯……」  文術抬眼望向辰砂,與他對視,搜腸刮肚,想一個承諾,足夠表示對他的感情的承諾,然而他從辰砂的表情中發現了一點異常。  文術猛然轉頭,望向辰砂的目光落點——自己背後的玻璃窗,峻聲道:「你看到什麼了?」  他俯到寢室的玻璃窗前,辰砂道:「沒什麼!」  文術唰的一聲拉開窗戶,寒風卷了進來,他趴在窗戶上朝外張望,以手指去摩挲窗台上的幾道刮痕。  文術狐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