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侍女慌忙把她抬走,文術深吸了口氣,文元又大罵道:「去把辰砂找來!快!她要死了!!」 文術衝出皇宮花園,顧不得解釋,一把橫抱起正要進來的辰砂。 辰砂掙扎著下地,看到被撕掉近半張人皮的丹若公主,呆住了。 文元顫聲道:「能救嗎……辰砂,你能救嗎?!」 刺客下手極狠,雖揭開了丹若的腹部,造成全身多處傷口,卻令她無法出聲求救,就這么半死不活地吊了接近半小時的性命,只剩一口氣。 辰砂退了一步,道:「我我我,我要回家拿藥。」 文元吼道:「文術去!」 辰砂道:「不不,將軍不知道我放在哪,我得自己去!」 文元道:「文術你帶他回去!快!」 一匹馬載著文術與辰砂朝著將軍府飛奔,辰砂在後門處翻身下馬,道:「你在這裡等我。」 辰砂跑上三樓,開燈,卻無論如何也開不亮。 「噓,辰砂!」玻璃窗外的陽台上蹲著一個人,昆布不知道什麼時候等在了這裡。 昆布敲了敲窗子,辰砂上前拉開落地窗,道:「又是你,有什麼事?」 昆布道:「我剛看到玄雞,玄雞怎麼會在這裡?他殺人了嗎?殺了誰?」 辰砂道:「還沒死,女王。」 昆布道:「不懂嗎?戟天是你的愛人啊!她殺了戟天,你還救她?跟我走,辰砂,別呆在這裡,我很擔心。」 過了許久,像是一個世紀般漫長,辰砂點了點頭,道:「行,帶我走。」 半小時後,辰砂坐在一輛搖搖晃晃的拖車上,昆布則趕著那輛車,偷偷出了帝都城門,一個守衛也沒有。 今夜一切都詭異得非同尋常。 辰砂拆開那個白色信封,問道:「這是什麼?你從哪裡找到的?」 昆布答道:「我把那家人的抽屜都翻了一遍!這是戟天留給你的信,我沒有拆!」 辰砂又道:「從哪裡找到的車?」 昆布道:「幾個月前,在白樺樹林裡找到的!」 辰砂點了點頭,他忽然發現一匹戰馬守在平原道中央,便把看到一半的信收好。 文術冷冷道:「你又要去哪裡?」 辰砂道:「不去哪裡,跟著這個叫昆布的人。」 文術道:「你不回去了?女王怎麼辦?」 辰砂漫不經心道:「她殺了我的愛人不是嗎?那就讓她下地獄。」 逐漸回暖的凜冬 於是丹若女王順應民意地死了。 士兵把來賓挨個搜身,將八月札的玩偶熊撕成兩半,八月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轉身撲到侍女的身前。 「發生什麼事了?」石韋問道,這次出使任務由他全權負責,他嗅到了不平常的意味。 士兵粗暴地答道:「閉嘴,別多問!」 回到使館後,石韋拉開窗簾朝外看了一眼,道:「八月,你在這裡等著,不要亂走動,我出去看看。」 八月坐在椅子上哭個不停,石韋顧不上哄她,憂心忡忡地離開使館,前去打探消息。 玻璃窗上響起輕叩,八月止了哭聲,怯怯走到窗前。 一隻布偶熊在窗外晃了晃,八月破涕為笑,打開窗子,驚呼一聲。 邋裡邋遢的男人從窗外翻了進來,穩穩落在地上,八月登時掩住口鼻,打量他許久。 他的回字型鬍子像是許久未刮,沿嘴角長到下巴,一頭骯髒的棕發散發著難聞的臭味,身上襯衣油膩且滿布血跡。 然而那男人雙眸卻湛藍如海,充滿了水波般的清澈溫柔。 男人笑道:「八月札,喏,你的小熊補好了,別哭。」 八月終於想起這個人的名字,道:「戟……」 「戟天。」戟天笑著接口,又問道:「辰砂呢?我好不容易才進城裡來,怎沒見到他?」 三個月前,玄及派出所有隨行刺客,押送瀕死的戟天回國。卻還是低估了他的生命力與武技,身上捆了五六條濕牛筋繩,並處於重傷瀕死狀態的戟天,在恢復兩成體力後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了三名看押人員,在前往煙煤鎮的路上逃脫。 戟天傷勢未曾完全痊癒,拼著一口氣逃出生天,在北方徘徊許久,體力不支,跑一段路便得停下歇息,逃逃停停,唯一的目標便是回到帝都去,找到自己的愛人。 玄及卻在城內等候了足足一個月,不見護衛回來,知道壞事,但這時石韋率領的使節團已經到了。 丹若出乎意料地好說話,簽下合約後,玄及觀察良久,改變了主意。 翌日,發生了三件事。 皇室發布公告,丹若女王因病瘁死,思仙公主繼位,成為新的繼承人,畢方國再次政權更替。 大陸極東之地,珊瑚港遠洋海面上,封凍冰面破開,從海底浮出一座巨大島嶼,島嶼上出現一座神秘漆黑宮殿。 同時間,一輛拖車穿過平原道,前往僱傭兵之都,昆布趕著車,文術與辰砂各自坐在車斗兩側,馳向他們的未來。 他們在僱傭兵之城下了馬車,昆布深吸一口氣,沒精打采道:「有錢嗎,辰砂。」 辰砂聳了聳肩,答道:「一分錢沒有,軍餉都花光了。買煙,買酒。要錢做什麼?」 昆布解釋道:「上次我們租來的房子被這混蛋害得燒了個乾乾淨淨,房東讓我賠他十萬金幣。」 辰砂笑著朝文術道:「聽了到麼?都是你害的。拿錢出來賠。」 文術道:「一分錢也沒帶出來。」 昆布把褲兜掏了個底朝天,空空如也,道:「我去借點錢,先找個地方住下,然後賺錢還債!」 昆布看了文術好一會兒,像是想趕他走,辰砂忙道:「我不管他從前做過什麼,但至少現在,他是我的朋友,也沒地方可以去了,回國就是死路一條。」 昆布只得道:「好罷,但我不會原諒他的!」 於是重新成立的昆布傭兵團,再次搬回了那個狹小、潮濕的地下室。文術睡壁爐前,辰砂睡床,昆布睡桌子下面。 昆布去接任務,文術坐在桌子前,看著辰砂擦乾淨左輪槍的彈匣。 小烏龜在辰砂手旁爬過去,拱著一個子彈骨碌碌地過來,朝辰砂推了推。 「你都想起來了麼?」文術突兀地說道。 辰砂茫然抬頭,道:「什麼?怎麼說?」 文術道:「你從哪裡知道藥方的?」 辰砂接過小龜弄來的子彈,把它放進彈匣內,合上,發出金屬的「卡擦」聲響。 辰砂答道:「源於直覺。我還覺得昆布這個人可以信任,有很多話想問問他。」 文術道:「如果他說我殺了你的愛人,你會為戟天報仇麼?」 辰砂手頭一頓,過了片刻,答道:「不會。」 辰砂用手指穿過扳機,旋著手槍,作了個瞄準的姿勢,目標是文術的頭。 他答道:「我只記得生病的時候,你一直在床邊照顧我,不吃,不喝,不睡……」 文術漠然道:「那是因為都是我害的,你從三樓頭朝下栽了下來。」 辰砂放下槍,隨口道:「從前的事我不管,只知道在我生病的時候,你對我好。」 文術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 辰砂忽抬頭道:「什麼聲音?昆布回來了?」 他們聽到有什麼東西在不停地刮著門。 文術起身去開門,兩人目光落在門口的一團絨球上。 「喵……」那絨球放下爪子,虛弱地叫喚道,辰砂辨認出是一隻很小的流浪貓,只有兩三個月大。 流浪貓的身上許多處帶著傷口,仿佛是曾穿過荊棘叢,被掛得脫了毛,露出粉紅色的肉來,血液已凝在皮毛上,結成暗紅的硬塊。 「誰家的貓,怎麼照顧的。」辰砂微有點忿意道。 流浪貓外表傷痕累累,慘不忍睹,後腿還折斷了一根,它一瘸一拐地走進房間來,在辰砂靴子邊蹭了蹭。 本就狹隘的家裡又多了一名成員,目前總計有三個男人,一隻龜,一隻貓。 大家擠在一起,昆布倒是覺得沒什麼關係,除了規定辰砂文術不許抽菸,要抽到外面去抽以外,別的都可將就。 昆布接到第一個任務回來了,任務目的地是大陸極東海岸的騰蛇之國,珊瑚港。 珊瑚港在數百年前因盛產珊瑚,沉香而得名,然而凜冬來臨之後便因大面積海域封凍而荒廢。大部分住民拖家帶口,朝內地遷徙,如今珊瑚港已成為一個極小的漁村。 漁民們謀生的方式就是每天拖著雪橇,徒步行走到海面中央,在冰層上鑿開洞口,放下魚餌釣魚,以維持生計。 然而就在數月前,出海的漁民從某一天起,便沒有再回來過。漁民陸陸續續地失蹤,引起了村長的恐懼,再過幾周,遠方冰面上出現了一座巨大的島嶼。村長派人前去調查,千辛萬苦抵達島嶼前時,發現只有一個巨大的水坑,島嶼消失了。 回到岸邊,過了幾日,島嶼再次出現,如此反覆。 「海市蜃樓?」文術問道。 辰砂一面小心翼翼地給小貓洗澡,一面笑道:「島上一定有寶藏。不然不會這麼神神秘秘的。」 昆布笑道:「真有寶藏就好了!我們可以換個房子!」 辰砂漫不經心道:「還有五天過新年,新年後出發?」 昆布道:「明天早上就去!」 文術不悅道:「起碼過完新年再走。」 昆布道:「三個窮鬼叮噹響,過什麼年?坐在家裡喝西北風嗎,不行!」他把一個皮箱放在桌上,道:「辰砂,這裡都是你以前的東西,寄放在僱傭兵公會裡快半年了。」 說完昆布縮進桌子底下,裹好毛毯,開始睡覺,不到片刻就打起了呼嚕。 辰砂坐到桌前,打開了皮箱,裡面有幾本書,數包密封的零食。 零食已經壞了,他隨手扔進垃圾桶,見到書里夾了一張紙條,寫著:老婆,要想我。 箱底還壓著一根毛茸茸的老虎尾巴,尾巴旁邊又有另一張紙條:老婆,想我的時候可以用這個。 「……」 辰砂把箱子合上,極輕聲地嘆了口氣。 小貓蹲在桌前,睜著淚汪汪的雙眼注視辰砂,仿佛猜到他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 辰砂微笑著伸出手指,勾了勾它的下巴,溫柔道:「終於知道回來找我了?」 小貓耷拉著頭,喵了一聲,像是在認錯,辰砂隨手摸了摸它的腦袋,道:「回來就好。」 翌日他們啟程前往珊瑚港,昆布傭兵團遭遇了世上最為嚴重的經濟危機,連蒸汽車票也買不起了,如果這次任務不能順利完成,也許他們要徒步走回僱傭兵之城。 昆布買了兩張貨運長途馬車的「蹲票」,與文術一左一右,夾著辰砂上了馬車。文術自小在帝都長大,其兄是軍部高幹,向來錦衣玉食,何時坐過這種貨車!當即叫苦連天。 劣酒的氣味充斥了整個貨車廂,他們蹲在一大袋黑麥粉旁,對面是頂著酒糟鼻子,吐出嗆鼻煙圈的礦工,又有老婦人裹著厚厚的長圍巾,坐在車斗另一頭。雞在腳邊咯咯地叫,一隻公山羊則嚼著辰砂的襯衣領子,口水滴滴答答,粘上他的脖子。 文術如喪考妣地幫辰砂趕開那隻山羊,昆布倒是不以為然道:「等任務完成,我們就有錢了!到時帶你去吃好的,辰砂!」並提防地朝文術瞥去不友善的目光。 那老礦工「哈哈」地笑了起來,道:「這年頭錢可不容易賺,小子們!辛辛苦苦賺錢,要娶老婆?!」 辰砂笑道:「是呀,今年風雪不如去年大,新年僱傭兵們都不願意接任務,就趁著這時候賺點。」 老礦工若有所思道:「你們知道麼,前年年底開始,這天氣越來越暖了。」 昆布一個激靈道:「什麼?」 老礦工呵呵笑道:「你們在地面上生活的人不如我清楚,去年整整一年,凍土冰結線往地面移了接近五米,礦窯里的岩層正在緩慢解凍,苔蘚浮出石面,大家都說,凜冬即將過去,春天快來了。」 文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不自然地看了辰砂一眼,又道:「真的?」 老礦工答道:「傳說神派出了陽光之子,再過幾年,漫長的冬季就會結束,春回大地……」 辰砂對文術的目光視若無睹,表情如常,笑道:「為什麼這麼說?」 老礦工神秘地說道:「兩年前,畢方與玄龜國的大戰,聽說天空雲層打開,投下陽光,瞬間復活了幾萬人,那回事你們知道不?」 文術嗤道:「謠傳。」 老礦工神秘莫測地笑了笑,道:「別不信,東方騰蛇國大規模開採磷石,硫磺,沼澤森林開始回暖,凍土融化,再過幾天,通過澤地的時候,你們就能看到了。」 辰砂好奇道:「澤地是什麼地方?」 文術道:「騰蛇國內的一片沼澤地,相當於畢方的帝都。課本上提到過,你忘記了?」 辰砂茫然地搖了搖頭,文術又解釋道:「那裡埋著四神獸的屍骸,住了不少騰蛇國的先民,凜冬來臨之前,他們就已經退到沼澤林里。澤地有埋藏在地下的沼氣,點火後可以引燃,就像地熱能源,提供整個森林生長的力量。」 昆布插口道:「澤地有蛇,也有各個民族的圖騰,騰蛇族人以守護那些圖騰為己任,等待陽光再度降臨大地的那一天,就像從前的遠古星之墓園,埋了無數英雄的骸骨,一個在南,一個在北。」 聽到星之墓園四字,文術不禁打量辰砂的表情,辰砂卻恍若不覺,笑道:「騰蛇之國,他們的守護神獸是一隻蛇?」 正說話間,貨車在平原道旁的一間店前停了下來,結束了他們短暫的交談。各人紛紛下車去採購飲水食物,或是活動身體,休息一段時間繼續啟程。 昆布斜眼道:「別下去!我們沒有錢,這裡是黑店,騙人買東西的。」 車夫嘴角微微抽搐,顯是吃了黑店老闆回扣被昆布一語道破天機。 辰砂笑道:「沒關係,我就下去看看,不買東西,待會就上來。」 昆布道:「你一定會後悔死的!」話音未落,辰砂已經下了馬車,文術便也跟著下來。 昆布料事如神,辰砂果然後悔了,轉過黑店的拐角,老闆娘正圍著圍裙,對著一個炭爐,烘烤金黃色的蜂蜜蛋糕。 辰砂咽了下口水,道:「這個多少錢?」 「五枚金幣一磅。」老闆娘頭也不抬地把大塊蛋糕翻了個面,現出金燦燦的,略有點焦的底部,香氣撲鼻。 辰砂暗道:我忍。 接著轉身裝作沒看到,艱難地,一步三回頭地把腳步挪開。 文術莞爾看了許久,想了想,探手進懷裡,摸到一個純金打造的軍功徽章。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