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 冰冷,發著抖的手掌覆上戟天的額頭,辰砂的手中泛起一團光。 「戟天,對不起。」辰砂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哭腔:「我會治好你的……你不會死。」 戟天把眼睛睜開一條縫,眼中見到的是辰砂的手,朦朧的白光把他手掌的紋路映照得清晰可辨,令戟天依稀有種孩提時代的回憶,猶如一頭系在紡車上的搖籃床,以及在身上輕拍的女人的手。 感情線……辰砂手掌上感情線是斷開的,戟天心想,他努力想看清楚,那段從小指下延伸到手心中央的,辰砂的掌紋——它像被利劍切斷般的一分為二,砍斷它的是誰? 還未想清楚,戟天便不由自主地痛哼。背脊上傳來連續不斷的「咔咔」聲。 辰砂滿額冷汗,手掌順著戟天的胸腹下移,斷裂的肋骨自動接續,粉碎的肩骨從一個奇異的不自然姿態,緩緩回復原型。 「啊——!」脊椎發出刺耳的摩擦聲,戟天痛得暈了過去。 「真是區別待遇。」戟天氣若遊絲,掙扎著伸出一手,把幾近虛脫的辰砂摟到身前。 辰砂茫然道:「什麼?」 戟天搖了搖頭,試著活動了一下全身,只余些許酸痛,摔斷的骨骼已恢復如常。辰砂俯在他的肩上微微喘息道:「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戟天撲一聲笑出來,道:「親愛的,從上百米高的地方摔下來,沒摔成肉泥已經是我骨頭硬了。」 辰砂忍不住又道:「那我為什麼沒事?」 戟天笑著道:「我人品比較次,摔下來的時候墊在你下面。」 戟天臉色已恢復如常,料想無礙,辰砂輕鬆了許多,轉頭審視周遭環境,又蹙眉道:「不對!剛才我沒躺在你身上,我在你旁邊……」辰砂又朝遠處一指,一塊黑黝黝的大石頭下,有一塊白色的,發著光的石頭,又好奇問道:「我們是分開落下的?」 戟天忍俊不禁,抬手示意投降,道:「好好,你……嗯,你不怕摔,老公怕摔。」 辰砂正色道:「怎麼可能,快告訴我實話!」說著忍不住去扳戟天的下巴。「你能動了麼?還痛不?」 戟天笑著討饒道:「不騙你,我真的比較倒霉。」 話音未落,卡在十餘米高處,山石縫隙內的那把大劍緩緩鬆脫,無聲無息地在空中旋轉著,折射出白光,發出「呼呼」風聲掉了下來。 辰砂怒道:「別蒙我!你是不是……」 「錚」的一聲在山谷內迴蕩,大劍落地,入石三分,牢牢釘在了戟天□半寸外,分開的兩腳中間處。 一劍正中胯間,再上一分則是褲襠,准之又准。 「……」 戟天嘴角微微抽搐,道:「你看。」 「哈哈哈——!」 辰砂再按捺不住,先前一番驚險此刻盡數轉化為無奈的大笑爆發出來。 戟天哭喪著臉道:「你這是幸災樂禍的笑還是慶幸的笑……」 「啊哈哈……」辰砂笑得滿地打滾,過了半晌,擦去眼淚,湊到戟天面前,在他側臉上吻了吻。 戟天的臉霎時唰一下紅了,這下又引起辰砂更放肆的笑聲。 「別鬧了!」 「你……你居然也有臉紅的時候……太可愛了哈哈哈……」 「你你你……」戟天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最後終於靈機一動道:「我兒子呢!摔死了?它還在你衣袋裡?!」 經這麼一提醒,辰砂才想起墜下來時,小龜與另外一枚蛋都在自己衣袋裡,探手去摸時,外套口袋卻已空空如也。 他慌忙到處尋找,終於在自己落地的不遠處發現了小龜。 它沒事,辰砂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好奇地看著它,小龜在一塊石頭旁,斜斜扒在石上,不知在做什麼。 辰砂好奇地把它掀過來,小龜肚皮下與石角的縫隙中,壓著一個蛋。戟天目光落在蛋上,蹙眉道:「它在孵蛋……你從哪得來的?」 辰砂訕訕交代了經過,把小龜順手放進衣袋裡,又撿起蛋,坐到戟天身旁,道:「後來我在鏡子裡看到……」 戟天打斷了他的話,饒有趣味地說:「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居然沒碎,你猜它會孵出什麼?」 辰砂不悅道:「讓我說完!」 戟天道:「我知道,我沒有生氣。」 辰砂與戟天都靜了片刻,戟天方掙扎著坐起,笑道:「我好了,還有點酸痛……」 北風從深淵的石群後呼嘯而來,戟天背靠峭壁坐著,掀開風衣,辰砂會意,便鑽進了他的懷抱里。 戟天道:「我真的沒有生氣。」他絮絮叨叨地扯遠了話題,繞著那蛋的來歷不斷打轉,辰砂縮在他有力的臂膀下,只覺無比的溫暖與安全,正如數月前冰風谷里的軍大衣里一樣。 辰砂心不在焉地聽著,戟天的聲音仿佛離他很遠,他漸漸想清楚一些事,並從峭壁上釘著的大劍,推出了他們墜下的經過。 他依稀能看到戟天一手緊緊抱著自己,另一手狠命把大劍釘上懸崖。利劍鋒利的刃捲起邊口,一路拖著火花,發出刺耳的聲音減緩了下墜之勢。到了十餘米高處時,沖勢未盡數消除,大劍卡住,戟天借力把自己扔了出去。自己從高處落下,狠狠摔在了岩石上。 戟天拿著蛋,在衣襟上來回摩擦,低聲問道:「這是你的血還是我的血?」 辰砂迷迷糊糊地答道:「是……我們的血。」 然而戟天為何不說出經過? 辰砂漸漸明白了,戟天怕重傷難治,而令自己負罪感過重。 英俊將軍不想讓辰砂覺得欠了他,愛情……能否因感激的回報而產生?或許回報之心不能稱之為愛情……那也不是戟天他想要的…… 辰砂耗盡力氣,思緒游離,眼皮漸重,聞著戟天肩膀上好聞的氣味,那是男子氣息與香草的混合,他的襯衣總是洗得很乾淨…… 辰砂睡著了。 「……一隻小奶貓,寶貝你看,喵喵叫……」 辰砂朦朧地答道:「喵。」 他聽到戟天遙遠的笑聲,旋安然入夢。 不知睡了多久。溜.達-論.壇 「你摔下來了?」沉厚的嗓音。 辰砂醒了。睜開眼只見六隻巨型雪狼張著大口,噴著熱氣,每隻雪狼背上都騎著一名野蠻人,他們呈半環型圍住了他與戟天。 為首的巨狼上騎著一人,訶黎勒! 辰砂驀然坐直了身子,像被一盆冰水從頭澆上背脊,頃刻間徹底清醒過來。 戟天懶洋洋地把長腳交叉,換了個姿勢,道:「我的手臂被枕得有點麻,不能動。」 「你的腳沒有麻,放開他,起來。」訶黎勒接口道。 戴著面具的訶黎勒抬頭遙望高處,見到懸崖上一道清晰的,長達六十餘的劍痕。 戟天痞兮兮地笑道:「面具挺酷,哪兒弄來的?」 訶黎勒不答,二人對視半晌,身後一名雪狼騎兵道:「血獅,把他們帶回去?」 訶黎勒道:「畢方國的戟天將軍,你身手不錯,跟我們走罷。」 兩條黑布蒙上了辰砂與戟天的眼睛,辰砂被抓上狼背,緊接著,背後一雙健壯,有力的臂膀環過他的腰,握緊了韁繩。 寒風如刀,瞬間從遠處飛來,把他的臉颳得生痛。 辰砂對這雙手臂再熟悉不過,訶黎勒曾無數次地抱著他縱馬飛馳,也無數次地把從床上逃開的他無情地抓回自己身旁,更無數次地把他抱在懷裡…… 訶黎勒的聲音在他耳旁響起:「你可以把黑布掀開一條縫看看下面。」 辰砂問道:「戟天呢?」 訶黎勒淡然答道:「在後面,我不會殺他。」 辰砂茫然地把黑布拉上額頭些許,朝周圍望去。 漆黑的嶙峋山石上鋪著一層層雪,如同黑夜中蜇伏的,身上布滿條紋的猛獸,它們不停地朝後掠去,眼前的景象倏然變換,升高,降低,那是雪狼在山石間不停地跳躍。 訶黎勒道:「這種坐騎是窮奇國特有的,有趣嗎?」 辰砂不答,只道:「我剛才跟著你從懸崖上跳下來……」 訶黎勒答道:「我知道,戟天救了你。」 辰砂吸了口氣,心裡像是有什麼東西裂了,他緩緩道:「你不理我,就那麼走了。」 訶黎勒伸指拽好辰砂額上的蒙眼布,令他眼前再次一片漆黑。 訶黎勒淡淡道:「我不知道你會追著我,連命也不顧。」 辰砂靜了許久,耳旁的風聲像是切割著他靈魂的呼嘯利刃,最後道:「我以後不會再這樣。」 訶黎勒答道:「很好,我希望你能學得聰明點。」 貪狼僱傭兵團血獅分隊的臨時基地是一個洞穴群,它們位於與重澤公爵古堡相對的一處高山上。 高山千年積雪,萬年壘冰,血獅接手這處時,便已下令把山頂的積雪用一場人為的雪崩,把它釋放乾淨。 此刻的山巒□著最原始的背脊,幾處洞穴內,火把的明光投射出去——在這漫漫長夜裡最黑暗的時刻。 銅盆燃起烈火,山洞中央擺著一張石椅,椅上鋪了一張豹皮,訶黎勒便坐在那椅子上,靜靜看著面前的二人。 「你們都出去,把門帶上。」 僱傭兵們退出了山洞,戟天漫無目的地朝身旁摸了摸,牽起辰砂冰涼的手,道:「拜拜嘍——」便要朝冷風吹來的方向溜走。 「沒說你,戟天,放開他的手。」訶黎勒冷冷道。 「啊哈——」戟天笑了笑,道:「還以為你不待見我們。」 他伸指扯下眉間布條,又解下辰砂的蒙眼布,打量四周片刻,笑道:「好久不見,學長。」 訶黎勒冷酷得像一塊冰。 戟天笑道:「學長,離開以後,都做了些什麼?活得怎樣?」 訶黎勒漠然答道:「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呢?過得如何?」 雙方都靜了,過了許久,辰砂注意到,戟天的風衣口袋裡冒出一個毛茸茸的小貓頭,灰撲撲的貓毛,祖母綠的雙眼,一生下來便有拳頭大小。 辰砂莞爾與它對視,然而戟天伸出一根手指,把它輕輕按回衣兜里,並朝辰砂不易察覺地搖了搖手指。 這個小動作沒有瞞過訶黎勒的雙眼,但戟天十分有把握扭轉他的注意力。 戟天道:「學長,我想辰砂在追趕你的時候,嗯……我在後面喊的話,我想你也許聽到了,我有必要向你澄清。」 「『老婆』的稱呼與辰砂的個人意願無關,他也從來沒有承認過。這只是一廂情願,一個……在我看來無傷大雅的小玩笑;你知道的,我向來油嘴滑舌,吊兒郎當……就這樣。」 戟天側過身,面朝辰砂,道:「是這樣?辰砂,令你困擾了,我很抱歉……」 訶黎勒注視著辰砂,像是在等他開口解釋。 然而辰砂什麼也沒說。 「綜上所述,我是猥瑣的,辰砂是純潔的。」戟天傷感地笑了起來。 過了許久,山洞中的滴水落於地面,發出極輕的聲響。 辰砂忽然覺得有一條分岔路擺在了自己的面前,此刻他尚且不知這名為「選擇」的滋味。只是感受到一股發自內心地衝動,自己該說點什麼,來感謝這個甘願為自己付出生命的人。 再見訶黎勒的這一刻,辰砂就像一個辛辛苦苦登上峰頂,卻又發現什麼也沒有的失望旅行者,他決定了回頭,下山。 戟天衣袋裡發出悶悶的一聲:「喵——」 像是催促著他的決定。 辰砂走到戟天身旁,伸手進他衣袋,摸了摸那隻小奶貓的頭,望向訶黎勒,道:「不,不是他說的這樣,將軍。」 摯愛終生的烙印 說完那句後,辰砂抬眼望向訶黎勒。 這個曾經的鐵血軍人容貌依舊,甚至比他們最初分開之時要更英俊,他的目光中充滿了複雜的意味,像一隻雄獅緊盯著它的獵物。 世界上沒有什麼能擊敗他,辰砂下意識地心想。 訶黎勒十分平靜,淡淡道:「辰砂,你在撒謊。繼文術那小子後,戟天成為你破例撒謊的第二個原因?」 「我沒有!」辰砂略有不忿道,他知道訶黎勒在說什麼。 訶黎勒道:「你先出去,戟天留下。」 時近破曉,重澤公爵派出數名城堡守衛,各自高舉火把,跟隨昆布沿著山上的腳印尋來。 昆布蹲在懸崖上的一處空地前,又抬頭眺望對崖,道:「他們摔下去了!」 守衛懸下繩子,道:「這麼高的地方,摔下去哪還有命?」 昆布沉吟片刻,道:「你看,雪狼的爪印!貪狼僱傭兵團!」 守衛們均是紛紛抽了口冷氣,一人便問道:「國家派僱傭兵團來搶公爵的東西?」 昆布點了點頭,落下地面,仔細研究戟天與辰砂小憩的那片地方,道:「你們窮奇國皇室如果想要,讓公爵交上去就成了,為什麼還要讓人暗搶?」 那守衛茫然搖了搖頭,道:「貪狼傭兵團有五千多人的編制,會不會是有人反叛了?」 昆布蹙眉搖了搖頭,道:「我聽過這個僱傭兵團的情報,他們管理非常嚴苛,不可能有人反叛,唯一的可能就是……啊!對了!皇室也不知道有那個金盒子!一定是這樣!這不是皇室的委託!」 貪狼僱傭兵團並非大陸上最強的傭兵組織,卻當之無愧是制度最森嚴的。 自創始人起,這個團內就形成了等級分明的一整套制度,大部分的委託不可能全團出動完成,分由各個小隊進行實際操作。 如何確保委託有最大的成功率?除了團長,參謀分配委託目標時的識人之能,一旦指派了行動任務,而隊長未能完成,便要受罰。 這個「罰」才是督促全分隊英勇奮戰,奮不顧身的最大力量。 守衛好奇道:「怎麼罰?」 火把將昆布頎長的身影投在雪地上,他若有所思道:「完不成任務,等待你的就是屈辱!一個小隊裡的成員,任務失敗,隊長和所有部下,要在臉上用燒紅的烙鐵印上懲罰,失敗的次數越多,臉上烙印就越多!」 守衛們俱是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又有人問道:「難怪都戴著面具,這種傭兵團怎麼能呆?!」 昆布笑道:「他們團長自己臉上沒一塊地方是完好的,據說他也經歷過無數次失敗,才坐到那個位置上。」 搜尋小隊舉著火把,蜿蜒逼近了黑石山。 辰砂站在山洞外,周圍守衛出乎意料地撤了個乾淨。 他看了一會連綿起伏的山巒,暗自揣測戟天與訶黎勒會說些什麼,又摸了摸口袋裡的小龜,它舔了舔他的手指,令他鎮定下來。 訶黎勒會怎麼做,放他們回去? 十來個山洞並排朝向峽谷,黑黝黝地像張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