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回背,淡淡道:「夫人看得開心麼?」 芙蓉夫人楞在當場,那保鏢卻先一步出言道:「你們是特種兵轉業?」 芙蓉夫人望向坐在一旁的辰砂,蹙眉道:「那小子……那位先生又有什麼本領?」 芙蓉夫人微忿道:「他在朝我翻白眼,他欠缺最起碼的禮貌。」 戟天看了辰砂一眼,笑道:「我保證他不是有意的,夫人。」 芙蓉夫人怒氣沖沖道:「這麼明顯還不是有意的?」 戟天答道:「他正在吃東西,被噎住了……」 辰砂此刻正在吃一塊不知道哪裡買回來的餅,被那餅噎得猛翻白眼,好半晌才直著脖子咽下去。 戟天禮貌地答道:「他是我們團的法師。」 辰砂吃完餅,擦了擦嘴。 芙蓉夫人再顧不得「最起碼的禮貌」了,她失聲尖叫道:「那是什麼?有這種職業?」 戟天微一頷首,道:「很抱歉他不能表演,否則這裡也許會死很多人。」 戟天作了個「請」的手勢,溫柔地笑道:「您再考慮一下?我們先回去了。」 芙蓉夫人幾乎不作考慮便道:「明天凌晨時分,在公會門口等,我聘請你們擔當護衛。」 戟天笑了笑,握起夫人的手,躬身道:「很高興為您服務。」 但他溫潤的雙唇並沒有觸到那貴婦僱主的手背,只是虛虛作了個樣子,便轉身朝辰砂走來。 「以後見僱主的時候不許吃東西。」戟天低聲道。 辰砂充滿疑惑地點了點頭。 昆布此刻還掛在高處,他快樂地大喊道:「你真厲害!兄弟!你是我的驕傲!但是……我現在該怎麼下去?!」 翌日凌晨,天還沒亮,昆布傭兵團一家大小就等在了火車站外。 辰砂報告道:「我剛剛又買了個煮雞蛋吃,現在卡裡面還有十九萬九千九百九十八枚金幣……」 戟天哭笑不得道:「你隨便用,不用朝我報告,這年頭連賣雞蛋的都開始刷卡了。」 戟天露出惡魔的尾巴晃了晃,道:「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們如果結婚,那十九萬九千……二十萬,再加上我的薪水,二十萬金幣就都是你的了。」 他朝辰砂擠了擠眼睛,道:「你看,芙蓉夫人正盯著我們呢,來接個吻?」 蒸汽車「嗚——」的一聲瞬間從鐵軌上飛過,揚起漫天冰晶,登時害戟天吃了滿嘴雪。 辰砂大笑著上了車。 聽說,僅僅是聽說,芙蓉夫人曾是玄龜國的女公爵,在兩國戰亂的年頭顛沛流離,倉皇逃到自由都市。她不停遊說各國貴族、大款等出資出力,協助復國,輾轉中很是吃了一番苦頭。 正在她稍微獲得一點成效的時候,玄及皇子便完成了復國大業,並把凝水公主供上了女王的位置。 她還不知道辰砂曾對皇子花盆貫腦,戟天更把女王五花大綁的彪悍事跡。 總之,芙蓉夫人的噩夢終於結束了,她打算回國參政,遊走於玄龜國的上流社會,這段噩夢般的大陸遊歷史,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他們一個個都色迷迷地盯著我,除了我的美貌以外,仿佛就沒有其他所注意的了,比方說我高貴,脫俗的心靈。」 戟天手裡抓了一把撲克牌,抽出兩張Q丟在桌上,唏噓道:「還有這種人。」 「是真的。」保鏢咕噥道,並小心翼翼地望了隔壁座位上的僱主一眼,他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 「我就親眼見過她淚流滿面地跪在床上,使勁捶打枕頭,大哭著喊『天啊!為什麼讓我長得這麼美啊!』」 「……」 戟天理解且同情地拍了拍那名保鏢的肩膀。 辰砂手裡玩著一把銀色的左輪手槍,心不在焉地靠在窗邊,望向窗外飛速掠過的,鋪滿白雪的荒原,漸漸睡著了。 保鏢丟了兩張K,看著辰砂只有四個指頭的左手,忍不住問道:「他的手怎麼了?」 戟天淡淡道:「我害的。」 保鏢笑道:「老弟,你太粗心了。」 戟天把鋪在膝蓋的黑風衣蓋在辰砂身上,蔚藍的雙眼中現出認真的神色,道:「我知道,我會好好補償他的。」 蒸汽車來了個剎車,張著嘴,睡得流口水的昆布腦袋磕在窗上,辰砂前撲,額頭咚的一聲杵上了小桌子,同時大叫一聲,醒了。 「很好,我們離目的地又近一步了!靠站,轉車——!」昆布睡了個飽,精力充沛地喊道。 蒸汽車停靠在一個小站前,這裡是大陸南北的交界線,數名乘客走向另一個站台,等待轉車前往北方。 時針指向十一點,離另一班列車抵達還有一個小時, 戟天隨手揉了揉辰砂的額頭,後者顯然還沒睡醒,趴在他膝上打著小呼嚕。他們坐在一張站台的長椅上。 芙蓉夫人獨自坐在不遠處的另一張長椅上,捧著一個手爐,保鏢為她拿著一本書,她漫不經心地抬起纖纖玉指,翻了一頁。 昆布則呆頭呆腦地站在芙蓉夫人背後,不知道在想什麼。 戟天墊好風衣,讓辰砂枕著,起身到扳道工的小屋門口轉了一圈,端著一個紙杯回來,搖醒辰砂道:「喝點熱咖啡,快轉車了,別睡了。」 辰砂暈乎乎地醒來,接過咖啡,朝芙蓉夫人望去,道:「她在看什麼書?」 戟天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看,蹙眉分辨許久,小聲道:「我也……嗯,封面的字我也不認識,很奇怪?」 辰砂看了一會,道:「是大陸通史。」 戟天嘴角微微抽搐,道:「你怎麼看出來的?」 辰砂訕訕道:「她……把書拿反了,要告訴她麼?」 「……」 戟天爆出一陣無法抑制的大笑。 安靜的夜晚只餘下北風的呼嘯,曠野空得恐怖,遠方此起彼伏的黑石點綴在茫茫平原上,猶如海中怪魚的背脊。 分針一格一格地接近午夜十二點,戟天微微眯起眼睛,敏銳地嗅到順著北風飄來的一絲氣味。 辰砂喝完咖啡,隨手把杯子扣在自己頭上,像個傻乎乎的雪人。 他百無聊賴地望向鐵軌:「怎麼了?」 戟天道:「你坐到芙蓉夫人的椅子上去,準備出發。」 辰砂起身,邁出了第一步。 分針發出輕響,跳進了第十二格。 「小心——!」 「有夜襲!」 昆布與戟天同時大喝,戟天掄起大劍,數下清越聲響,子彈在劍身上砰然爆開,形成一團紅霧。 「迷霧彈!」 辰砂瞬間轉身,把手探進腰袋,被那陣煙嗆得直打噴嚏。 芙蓉夫人尖叫劃破夜空,又是叮叮幾聲,辰砂大喊一聲,被推進了椅子下面。 戟天的聲音穿透迷霧傳來:「辰砂——!別說話!」 辰砂正要叫喊,忽地明白了,他掙扎著辨清方位,從椅下鑽出來,跑向先前芙蓉夫人坐的那張椅子。 芙蓉尖叫道:「你們要做什麼——!」 「閉嘴!」辰砂喝道,繼而衝上前去,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拖到椅下藏好。 狂風倏然席捲而來,煙霧散了。辰砂從椅子下望向四處,一、二……十五,十五雙刺客靴! 戟天與昆布的劍士靴不斷靠近,乒砰聲響不斷,保護圈在朝他們收攏。 芙蓉夫人絕望地說道:「你不是法師嗎!躲什麼?!」 辰砂作了個「噓聲」的手勢,從腰袋裡掏出一個藥瓶,緊張地握著,答道:「只要聽話,你就不會有危險的……」 「椅子下面!」有刺客吼道。 芙蓉尖叫一聲,椅子的另一面,正有人匍匐下來,拖住了他的腳踝。 辰砂瞬間轉頭,把玻璃瓶貼著地面狠狠一拋,小瓶打著旋飛去,摔在那刺客的臉上,砰然碎裂,透明的液體濺了一地。 那刺客眼睛被迷,大聲嘶吼。手腕彈出尖刀要猛力橫揮,手肘貼著地面,動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慢了下來,刀刃最後停在離辰砂十五公分的地上。 芙蓉夫人恐懼地踢腿,大哭,並尖叫。 刺客使勁掙扎,動不得一丁點,他的下巴,胸部,乃至貼著地板的兩隻手肘,都被牢牢粘在地上了。 他在掙扎中發出咬牙切齒的哼哼聲,臉上漲得通紅,握著腕刀的手離辰砂只有十五公分,卻無論如何努力,都近不得他半寸,冷風吹來,強力粘膠凝固,把他的眼皮也給粘上了。 辰砂比了個「耶」的手勢,又在椅子下朝那人扮了個鬼臉。 蒸汽車的汽笛聲遠遠傳來,暗殺者幾次猛攻無法突破戟天與昆布的防守。 「護衛難辦!撤!」 十餘名刺客同時轉頭,朝大雪中逃去,戟天喝道:「你防守——!」 他一腳蹬上長椅,借力飛躍,身如利箭離弦,同時掏出腰畔手槍,在半空中側身開槍。 數槍連響,一聲大喊,隊伍最尾的倒霉鬼被呼嘯而來的蒸汽車撞得筋骨斷折,摔在鐵軌上,噴出一道血線。 戟天橫過大劍,劍身拍在站台柱上,阻了沖勢,穩穩落地。 刺客們逃了。 昆布轉身擺好椅子,辰砂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爬起身。 地上還趴著大哭大叫,不斷扭動的芙蓉夫人與那一動不動的刺客。 昆布道:「咦?!這人是誰?」 「別碰!」辰砂制止了昆布的動作:「手會粘在他頭上。」 保鏢一腳踹開他的手,把芙蓉夫人扶了起來,道:「這人已經死了,牙齒中藏著毒……」 昆布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道:「很老土的保密方法,算了!」 小站只有這幾人,於是他們檢查完那具屍體,便把它扔在站台里,裝作若無其事地上了蒸汽車。 上車,昆布精神抖擻道:「那個人果然是玄龜國派來的刺客,要暗殺美麗的女公爵!」 開車,昆布的聲音響徹車廂:「兄弟,你說他們為什麼要暗殺女公爵?她的地位不是很高貴麼?」 停車,昆布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們在搶奪美麗的女公爵,果然是紅顏禍水……」 芙蓉夫人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戟天搭著昆布的肩膀,低聲道:「兄弟,我知道你不太喜歡她。但你起碼給僱主留點面子好不。」 昆布露出狡猾的微笑,點了點頭。 辰砂哭笑不得道:「我算是領教到你把委託搞砸的本領了,沒有最砸,只有更砸……」 辰砂忽又道:「到底他們為啥要來暗殺芙蓉夫人。」 戟天神秘地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答道:「親愛的,那不屬於我們的委託內容,我們只管護衛,不管查案,保證她在抵達目的地之前不死就可以了。」 辰砂看了沮喪的,坐在車廂另一頭的芙蓉夫人一眼,後者頭髮凌亂,不知在想何事。 列車終於在自由都市的西北邊境停了下來,玄及復國成功後,便封鎖了通往北方暗殺者國度的鐵軌,以確保尚未穩定的國內局勢不會再出現反覆。 班車恢復之日則遙遙無期。 他們在最後一個站台換乘馬車,採購足一禮拜的飲水,食物,向玄龜國內前進。 然而剛走了不到五分之一的路程,芙蓉夫人與她的護衛們便遇上了大麻煩。 仿佛老天爺也要跟這位命途多舛的美麗女子作對,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冷空氣從冰原盡頭呼嘯南下,攜來十年難遇的暴風雪,堵住他們的去路。 用她幽怨的話語來描述,便是:「天妒紅顏吶!天妒紅顏!」 從煙煤鎮直至暗殺者之都,沿途道路全部封閉。 冰層蔓延,凍住了平原道,「的洛」「的洛」聲音伴隨著路面破冰的聲響,唧唧嘎嘎,崩的一聲,馬車搖了搖,拉車的兩匹馬咴了一聲,車被凍住了。 「啊——!真大的雪吶!」昆布伸了個懶腰,從車上下來。 芙蓉夫人已經徹底崩潰了。 昆布與辰砂,戟天三人在路邊頂著大雪,打起了雪仗。僱傭兵只管護衛,衣食住行自然是不用操心的。 昆布興高采烈地叫道:「我們是按日子算的!多一天,就有三百金幣的薪水!很划算喔!」 繼而把雪球咻的一聲丟了出去,辰砂捧腹大笑,躲到戟天身後。 昆布又道:「為什麼你們倆對我一個!」 芙蓉夫人怒道:「別玩了!快想想怎麼辦!」 芙蓉夫人把求助的目光瞥向戟天,事實上唯一能依靠的也只有這傢伙了。團長腦筋脫線,副團長是個天然呆,她此刻唯一的想法,就是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哭一場,哪也不去了。 戟天笑著聳了聳肩。 保鏢走上前去,彬彬有禮道:「辰砂閣下,車軸被凍住,這馬車會散架的,我們該怎麼辦?」 辰砂嘴角微微抽搐,完全沒想到那保鏢詢問的對象竟是自己。 保鏢眼中有一抹狡黠的笑意,辰砂懂了。 他學著戟天聳肩,笑答道:「我不知道……嗯,好,團員戟天,你有什麼辦法?」 戟天笑著走到路中間,手搭涼棚望去,過了一會,道:「走,東西都扔在這裡,我們騎馬,沿路去看看。」 保鏢護著芙蓉夫人上了一匹馬,昆布則上了另一匹馬。 「這馬……」辰砂惴惴道。 戟天笑道:「沒關係,你先上去——」 「我踩著馬蹬,你把腳踩在我靴子上……嗯,很好,就這樣,來,寶貝,讓我抱抱你。」 辰砂抗議道:「喂!手別往下摸!」 昆布抗議道:「喂!我踩哪裡!」 昆布在前面,戟天在後面,唧一下把辰砂擠在中間,可憐的瘦馬艱難地邁出第一步,出發。 昆布的長腳跨在馬鞍兩邊,漫無目的地晃來晃去,過了一會,又道:「咦——!真的有家店!快點,磕得我蛋疼!」 戟天抱著辰砂,辰砂抱著昆布,他們在脫線團長的身後不斷律動,直至一間兩層樓高的屋子出現在視野中。 道路旁竟是有間小小的旅店,旅店門口,停了近十匹馬。 戟天笑道:「我記得這裡確實有個歇腳的地方,進軍玄龜國的時候,還特意吩咐弟兄們不要拆了這家店。」 昆布道:「不會是黑店!」 戟天正色道:「正是黑店。」 「黑店是什麼?」辰砂茫然問道。 保鏢與芙蓉夫人已在旅店門口下馬,旅店老闆迎了出來,與她交談了幾句什麼,芙蓉夫人不滿的聲音在風裡傳來。 戟天道:「我們估計要在這裡呆上好幾天。」 辰砂道:「她好像很生氣,是因為黑店的關係嗎?」 戟天忍俊不禁道:「我想是的。」 他把辰砂弄下馬來,保鏢已喊道:「哥們,這裡太多人了!只剩一間套房。」 芙蓉夫人收起雪傘,鬱鬱寡歡地推開門,戟天朝那老闆點頭致禮,道:「我們只要兩條毯子,我可以抱著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