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錢尚端說北城守軍幾乎都已譁變,還將北城三座城門以及武庫等控制住,周鶴、高純年又禁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沒想到事態如此嚴峻,簡直可以說稍有不慎、天崩地裂啊!
雖說汪伯潛、楊茂彥、魏楚鈞一直在殿中跪下,沒有起身,但紹隆帝自他們進殿後,眼神也都沒有瞅劉衍、王番以及朱沆三人一眼,可見他心裡認定整件事乃是京襄與劉衍、朱沆等人暗中勾結鼓譟將卒所致,心裡定是又惱又怒,厭恨之餘也不想正眼相看他們。【Google搜索】
周鶴暗自沉吟,卻見高純年拿腳尖輕輕的踢他的鞋子,再看高純年的腳尖又指向王番。
周鶴心知再拖下去,拖到其他三城兵卒跟著一起譁變,僅憑著宮禁中三千原屬淮王府衛的人馬根本就沒有能力平定譁變,到時候不用說江山會破碎成什麼樣子、能不能再收拾了,他們這些人定然會第一個死無葬身之地。
周鶴不想站出來說話,但他身為宰執,這個節骨眼上卻又沒有辦法縮在高純年等人身後。
他遲疑了好一會兒,清了清沙啞的嗓子吸引殿中眾人的注意,繼而朝王番拱手,問道:
「徐侯襲營再獲大捷,本是大喜之事,卻不想京中鬧出這樣的波折,以王相之見,當如何處置才算妥善?」
周鶴說著這話,眼角餘光卻往紹隆帝那邊瞥去。
他問這話的本質也不是問王番或京襄那邊能不能拿出解決的辦法,而是
想知道紹隆帝願不願意接受京襄站出來主導平息這次譁變,願不願意接受朝堂隨之而來的深刻變化。
當然了,事已至此,紹隆帝不接受又能如何?
與其等到徐懷馳馬親至建鄴城下,振臂一呼令兩萬宿衛禁軍將卒景從雲集,還不如現在給彼此留點體面?
王番窺著紹隆帝的神色,朝周鶴拱拱手說道:「王番才拙智薄,諸公都覺得棘手難辦,王番又哪裡會有善策?」
紹隆帝坐回龍椅,但側身而坐,不去看殿中眾臣。
話既然已經說出口,就像開弓沒有回頭箭,要不然兩邊都落不到好,周鶴硬著頭皮走到殿中勸諫道:
「將卒嘩鬧,也是受靖勝侯再獲大捷所激勵,殺敵之念越發熱切,此乃大越之幸,陛下當體恤之——老臣以為許其附隨靖勝侯抗擊虜敵,其亂自解,陛下也自無憂擾!」
汪伯潛、楊茂彥朝周鶴愕然看去,沒想到王番、劉衍、朱沆都沒有吭聲,卻是周鶴第一個站出來主張將宿衛禁軍兵權移交給徐懷。
「臣有本參奏!」高純年站出來,跪於殿中奏道。
「……」紹隆帝看了高純年一眼,沒有作聲。
高純年振聲說道:「自天宣之難以來,靖勝侯崛起於山野微末,驍勇善戰名聞天下,追隨先帝轉戰南北,忠心耿耿,如摩天巨擎,定立京襄,令胡虜不能侵汝蔡半寸之地。今建鄴危急,靖勝侯也是捨身忘己,星夜飛馳京畿義召壯勇震
懾虜兵,以解京畿之圍。此時虜兵在京畿尚有三座敵營未除,淮西尚有十數萬虜兵盤踞,朝廷急需一將節制天下兵馬以解淮西之圍,舍靖勝侯之外,臣不知道天下還有誰能勝其任!」
高純年不知道徐懷是不是還有更進一步的謀算及野心,但有一點是明確的,就是徐懷率牛首山義軍攻陷虜兵在秦淮河口的主營與南營之後,遣人到城下邀宿衛禁軍出城共擊敵營,是最終誘發北城將卒譁變的一個關鍵性因素。
朱沆都沒有想到周鶴、高純年這兩根牆頭草為了自保,竟然不知廉恥的這麼快就都倒了過去。
劉衍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站在那裡。
朱沆心知不管往後劉衍會作何選擇,但很顯然要比周高二人有節操多了。
魏楚鈞抬起頭,看著紹隆帝額頭青筋在微微抽搐著,說道:
「汴梁淪陷之辱,南遷軍民猶未忘卻,今建鄴被圍,楊相為謹慎計,壓制諸將卒殺敵之念,束縛其手腳,不令將卒倉促出城迎敵,是老成持重之謀,但也不可否認這也令天下義勇之輩心寒,終釀成今日之禍。而將卒躁動,所念猶是為大越殺敵,所念猶是為陛下殺敵,望陛下切記!」
魏楚鈞說的話很明白。
徐懷挾大捷之威,牛首山義軍皆聽其號令,京襄援師也將源源不斷開拔過來,宿衛禁軍嘩鬧,亦非汪楊等人再能節制,但終究還是以朝廷的名義行事。
形勢已經僵持到
這一步,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斷臂求生,將怯敵畏戰的罪責都推到楊茂彥一人身上,拿楊茂彥來平息將卒的怒氣。
即便此時迫於形勢,需要將宿衛禁軍的指揮權暫時移交給徐懷掌握,但只要大越趙氏宗室的旗幟不倒,數以萬計、十萬計的將卒還是尊奉朝廷抵禦胡虜,多多少少會令徐懷投鼠忌器,不敢輕生僭越之心。
待解淮西之圍後,韓時良、葛鈺所部脫困,他們再聯絡高氏、顧氏及淮東兵馬,怎麼也能對京襄予以制衡,形勢算不得太壞。
而倘若現在僵持下去,叫亂軍殺入宮中,徐懷便有戡亂名義率兵進城,到時候他們的生死,真的就完全操縱於豎子之手了。
劉衍垂手立於一側,他當然能看明白魏楚鈞的盤算,在他看來紹隆帝此時倘若能親至北城宣楊茂彥怯敵畏戰之罪的效果會更好,但想到紹隆帝未必有這膽量,他上前勸諫說不得又受猜忌,多一事還不如少一事。
「陛下,微臣心裡所念所想皆為陛下,微臣絕無半點私念啊!」見紹隆帝臉色陰晴不定,似被魏楚鈞說動了心,楊茂彥叩頭哭訴道。
「你這無用的傢伙,出不能抗敵,入不能御下,朕要你這狗屁忠心有何用?」紹隆帝恨不得將楊茂彥生吞活剝,就覺得是他辜負了自己的信任,致形勢演變到不可收拾的這一步,揮手說道,「來人,將這禍國無用之人拿下,押入詔
獄待審!」
楊茂彥如一條死狗癱坐在殿中,數名宮侍聞旨而行,將他拖了下去。
「魏卿擬旨,」
紹隆帝下定決心後,行動也快,當即就著魏楚鈞擬旨,站在御案後說道,
「楊茂彥怯敵畏戰,屢屢欺瞞於朕,致將卒躁動,殺敵之願無得所償,罪大惡極,當下詔獄交由三司會審其罪。朕今得聞諸將卒殺敵之念甚切,其心甚慰,又聞靖勝侯率牛首山義軍趁大霧陷虜敵河口大營、南營,殺敵數千,乃大越之幸事。宿衛禁軍將卒,當與牛首山義軍將勇共擊殘敵,特授靖勝侯徐懷御營副使、樞密副使、雲麾大將軍,節制京襄諸部、宿衛禁軍、牛首山義卒及諸路勤王兵馬,以御虜敵,望速速掃靖南岸賊兵,渡江以解淮西之圍……」
紹隆帝此時不敢親自出宮,卻也未嘗沒有拉攏將卒的心思,特地將武威郡王趙翼召進宮來,與魏楚鈞及劉衍、朱沆等人前往北城宣旨,與譁變兵卒談判;同時又遣周鶴、錢擇瑞二人攜旨趕往秦淮河口去見徐懷,請徐懷派人前往北城安撫譁變將卒,平息亂事。
周鶴、錢擇瑞攜旨出城時,霧氣已散,遠遠眺望秦淮河口方向舟楫如林、帆遮雲影,但可惜都是敵船,叫人清醒的認識到此時的長江都在虜兵水師的絕對控制之下,敵軍戰船也隨時可以通過秦淮河等支流往江南腹地穿插。
不過,不知何故,敵軍戰船就主要停
泊在秦淮河口以及外側的江面,並沒有試圖通過秦淮河往南面滲透;秦淮河西岸到處都是牛首山義軍將卒在巡邏、游弋。
周鶴、錢擇瑞順利從西南方向渡過秦淮河,到西岸後再一路北行,午時來到秦淮河口。
虜兵在秦淮河口共有五座營寨,一座小營位於秦淮河入長江的汊口上,主營與南營位於秦淮河西岸,另兩座小營則依長江南岸而列。
主營是虜兵在南岸最大的一座營盤,與南營在遇襲前共駐有七千馬步兵,另三座營盤加起來都不到五千兵卒——目前大營與南營已陷,周鶴、錢擇瑞看到成百上千的義軍將卒,結陣於長江沿岸三座敵營之前,望眼所及已經看不到有一名虜兵在南岸的土地上活動,但敵營之中還有多少敵軍盤踞,卻為柵牆遮擋。
周鶴、錢擇瑞難以想像大霧強襲敵營的激烈,他們走進到處都是燒灼痕跡的虜兵大營,大部分屍體都已經被抬走,但一灘灘血泊斑駁,與腳下的泥土凍結在一起,色彩斑斕而猙獰。
大營也已經入駐數千義軍及選鋒軍將卒,一個個都興高采烈,似乎完全不知道建鄴城裡正發生譁變,周鶴、錢擇瑞來到徐懷的中軍大帳前,正好有一名軒昂武將騎馬而過,就見那武將肩頭扛著一桿長槍,槍頭挑掛一顆猙獰的頭顱。
周鶴、錢擇瑞心裡奇怪,徐懷軍紀素來嚴厲,誰敢無事騎馬在他中軍大帳前閒逛
,而這頭顱又是怎麼回事?
「你這狗日的,不過撞了狗屎運才斬殺一條大魚,已經騎馬在大營里的溜幾圈了,你有完沒完了?」牛二隨徐懷出大帳迎接周鶴、錢擇瑞,看到蔣昂還挑著兀赤的頭顱騎馬在大營里的晃蕩,嫉妒的啐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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