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使君、見過君侯……」
午後陽光照耀下來,野地也沒有那麼寒冷了,多了些和熙之意。【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牛首山脈附近的軍寨,這時候也都紛紛派人過來參見徐懷。
他們在心情激越之餘,看到河灘橫陳的敵卒屍體,看著兩百多顆頭顱,以築京觀的樣式堆疊成一座六七尺高的人頭塔,胸臆間熱血也涌動沸騰起來。
建鄴地處長江南岸下游平原,但境內多低山崗嶺,主要有東側紫金、寶華、天幕等同屬寧鎮山脈的諸山嶺;有東南面在道教里赫赫有名、南北向走勢的茅山山脈;西翼則是位於當塗、溧水兩縣之間,牛首、仙窟、鳶子等山嶺綿延成勢的牛首山脈。
兩萬多降附漢軍、四千虜騎渡江南下,加上虜兵水師在長江中下游占據絕對的優勢,隨時能控制南岸諸多長江支系河流,可以說目前平川地帶,已經沒有什麼活動空間了,除非宿衛禁軍此時從建鄴城裡殺出。
不過,分布於三大低嶺山系附近的軍寨塢堡,借著山嶺密林的掩護、遮擋,彼間進行聯絡,進行一些軍情刺探,卻不虞會被虜兵徹底切斷。
徐懷率親衛於草汊河西岸登陸,吸引來虜兵水軍及步騎兩千餘眾,又於西岸殲滅五百餘敵,大半天鬧這麼大動靜,也早就吸引住牛首山以北幾座軍寨的目光。
在張雄山遣人過去聯絡之後,都知道是靖勝侯徐懷親至建鄴,這幾座軍寨的人都激動萬分
派人趕過來參見。
徐懷要求從諸寨招募健銳,一部分人進入躍龍軍寨加強守御,一部分人隨他進入牛首山,之後與諸寨皆以牛首山為依託,相互增援,共同防禦並牽制、襲擾進入草汊河以西的虜兵,諸寨對這樣的攻守游擊方案無不應允。
午後又有四隊虜騎從上游渡河過來,會同之前的殘兵,赤扈人在草汊河西岸的騎兵在天黑之前超過六百餘眾,但依舊不敢往選鋒軍陣前逼近過來。
河灘上到處都被割下首級的屍體,還有近兩百具浮屍順流而下,漂入長江之中。誰都知道倘若斬殺靖勝侯徐懷,就能獲得無上的榮耀與功績,甚至直接封侯都不在話下,但這樣的戰功需要有命去享受。
而選鋒軍除了陣列堅密,有如磐石外,所持強弓勁弩,也遠非騎弓能及。
虜騎逼近過來,射箭為盾牌堅甲所擋,難以傷及選鋒軍將卒,但只要他們或胯下的戰馬稍有疏散,被步弓狠狠的咬一下,就絕難討到半點好。
牛首山以北諸寨代表各自返回後,也立即動員起來,一隊隊義軍人馬借著山麓密林的掩護,往靠近草汊河的黃龍峴聚集。
黃龍峴乃是牛首山北側一座二十餘丈高的孤山,與躍龍寨相距僅十三四里,與牛首山主脈之間有一道近十里開闊的淺谷,但淺谷里林深樹密,大股步卒進入其中,是不怕赤扈騎兵直接橫衝直衝進來的。
因此在敵軍步甲主力
進入草汊河以西之前,黃龍硯乃是諸寨義軍民壯前期最理想的集結點。
夜幕很快降臨,寒月籠罩大地,四野仿佛沉浸于澄澈的湖底,遠處的虜騎還影影綽綽可見。
這時候提前在黃龍峴集結的千餘義軍在選鋒軍健銳的掩護下,果斷沿著草汊河西岸河灘外緣往躍龍寨而去。
虜騎也曾試圖沖近襲擾,但迎接他們的卻是又准又狠的利箭。
除開選鋒軍不可摧糜的陣列,義軍隊伍表現也極為英勇,都沒有多大的擾動,甚至還有不少義軍將卒僅著簡陋的皮甲,就敢端持鋒銳的長矛,像狩獵一般圍逼過來。
虜騎最終沒敢一擁而上,而是選擇暫作退卻,拉開距離。
千餘義軍民壯護送進躍龍寨,又使選鋒軍指揮使級武將劉福金率一隊重甲步卒,與荊北兵馬都部署司武吏程嘯留下來,協助右驍勝軍指揮使周山守寨,徐懷最終率領四百人馬趁夜進入牛首山,前往宏覺寺休整。
宏覺寺乃建鄴古剎,建於南朝梁天監年間,初名佛窟寺,坐落在牛首山脈東支祖堂山的西南坡,東臨草汊河、南對雲台山,左右群山環抱。
雖說牛首山脈的地勢整體上談不上有多險要,但只要能遏制赤扈人步騎協同作戰,能限制赤扈人將西域石炮等重型戰械拖過來,對選鋒軍精銳來說就已經足夠了。
徐懷他們半夜趕到宏覺寺,這裡也聚集六百多名軍寨義軍。
牛首山以南五座軍
寨也已經接到消息,派人在宏覺寺等候。
他們都表示堅決服從節制,恨不得現在就將人馬拉過來集結,與虜兵來一場暢快淋漓的大戰。
當然,徐懷並不想太倉促,也無意一下子集結過多的義軍人馬,一方面短時間很難從容組織,另一方面目標太大,不利進退。
除了派人前往句容、延陵等縣聯絡諸軍寨外,徐懷還往山南五寨各派遣三五名武吏,先協助各寨將義軍組織起來——義軍人馬先分散藏於諸軍寨,有必要再集結不遲。
說到底徐懷主要還是想利用山南山北九寨外加孤立於草汊河口的躍龍寨,與牛山首諸嶺的特殊地形關係,與虜兵周旋一個月左右的時間,等候范宗奇、史琥等將率京襄援師主力趕來會合。
這方案絕對要比徐懷親率援師主力徐徐東進,要優越得多。
一方面徐懷先期抵達建鄴,將極大激勵建鄴軍民的抵抗意志,不虞建鄴城在這段時間有失;一方面徐懷召集義軍,能將相當部分的虜兵步騎及水師力量牽制在左右,令其無法集中更多的兵馬,前往池州或江州一帶攔截、遲滯京襄援師沿長江南岸快速東進。
…………
…………
「什,什麼,靖,靖勝侯徐懷親抵建鄴,此時已率四五百精銳侍衛藏進牛首山!?」
仲長卿半夜渡江,進入設立於破崗瀆(秦淮河)入江河口的大營,從南岸主將、宋州刺吏兀赤那裡得知道草汊
河西岸之戰的消息,愣怔了半晌,磕磕巴巴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宋州刺史、萬戶兀赤能理解仲長卿的震驚,他自己到這時候都沒有徹底緩過神來。
與平燕宗王府大部分將領都沒有跟京襄軍打過交道不同,汝潁會戰期間,兀赤先是率駐守宋州的精銳騎兵,會同鄭州駐軍,圍追堵截奔襲汴梁的楚山兵馬;之後又進入汝潁之間,想與岳海樓所領京西軍想著將楚山奔襲汴梁的奇兵徹底的封堵於潁水以北,予以殲滅。
當時較為幸運的是,兀赤率部駐守於宛城南面的商水縣,在楚山決開汝水北引時,及時往東逃避,之後也被大水隔絕在汝潁會戰的主戰場之外。
但這不意味著汝潁會戰所帶給兀赤的震撼,就低了。
時隔多年,他心裡仍然時時在問自己,當時被隔絕在主戰場之外,是應該感到懊悔,還是應該感到慶幸。
不管怎麼說,汝潁會戰令兀赤深深認識到中原並非沒有名將。
而之後京襄進一步崛起,並在中路將鎮南宗王府集結的三十萬人馬擋在汝蔡以北,不得南進半步,兀赤更進一步認識到靖勝侯徐懷或許與赤扈已逝的老汗王一樣,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天選之子。
因此他在很多方面,都傾向贊同鎮南宗王府的意見,主張將京襄當成比整個南朝都要可怕得多的怪物來認真的看待。
兀赤這時又邀仲長卿登上望樓,派人將千戶卓蘇喊
來,叫他更詳細述說今日草汊河西一戰的詳情。
仲長卿眺望破崗瀆河口在月光下的盈盈水波,長久未發一語。
他們在南岸的大營還是在鑄鋒堂設於河口的鋪院底子圍柵築成。
他們進軍已經夠快了,但鑄鋒堂鋪院裡的物資都已經提前運走,大部分屋舍甚至都被縱過火——從這點可以判斷,京襄對他們奔襲建鄴極可能早有預判。
「建鄴已是雞肋,兀赤將軍當即刻遣人稟明平燕王,我們要儘快從南岸撤軍,全力圍困廬江、舒城,並在廬江、舒城以西,面對舒州潛山建立攔截防線,」仲長卿長長吐了一口氣,說道,「只要攻下廬江、舒城,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啃下壽春,從而真正在淮河南岸立足,南朝依舊可破……」
此時平燕宗王府組織東路大軍南下,主要從河洛、京西抽調仲長卿及孟成兩人麾下的精銳步甲參戰。
只不過為了迷惑京襄,仲長卿他本人一直都留在淮川,直到近日才脫身南下與兀赤會合,準備組織人馬攔截南朝的諸路勤王兵馬、強攻建鄴。
他卻怎麼都沒想到,自己剛渡江來到建鄴,竟聽到這樣的噩耗。
徐懷已至建鄴,而且第一天就殺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可能三五百人馬的損失,對平燕宗王府此時動員南下的二十萬大軍來說,相當於九牛一毛,但他得考慮到這件事對南朝軍民的士氣影響,將是何等的激烈而迅猛。
突襲建鄴,原本就是偏師奇襲,在戰線與補給線都難免會存在巨大的缺陷。
唯有以快打快、速戰速決,才能避開風險,斬獲理想的戰果。
他們在之前已經取得殲滅建鄴水師、重創右驍勝軍的重大戰果,突襲建鄴到這一步已經可以說是大勝。
倘若能將京襄援師封住在池州或舒州以東,他們是有機會攻陷建鄴,獲得最徹底的完勝,但很顯然,這樣的機會已經不存在了。
短時間內他們沒有辦法剿殺已經鑽進牛首山的徐懷,至少憑藉他們此時渡江進入南岸的兵力遠遠不足,從北岸調更多的兵力過來,風險又太大了。
仲長卿以為平燕宗王府應該見好就收了,將下一步的戰略重心放在攻伐淮西全境上。
說到這裡,仲長卿想到一件事,問兀赤:
「對了,孫彥舟、胡蕩舟的家小可有找到?」
「找到了,前天已經由田儒生帶往霍邱,可能跟你在途中錯過去了。」兀赤說道。
勸降孫彥舟、胡蕩舟已經不存在問題,但能將其家小接送過去,則能更令他們為赤扈盡心賣命,這也算是突襲建鄴所附帶的另一個戰果。
「兀赤將軍還是儘快派人去找平燕王請示吧!」仲長卿建議道,「當然了,在平燕王回復之前,還是該組織兵馬前往草汊河西圍剿,真要有幸這趟將這頭楚山狐捉住,天下則將盡收赤扈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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