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沒能見到朱沆?都這麼多天過去,連個人都見不到,你們這些廢物還能派上什麼用場?」
淮王趙觀像頭被困鐵籠中的野獸,雙眼布滿血絲,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焦躁,惡狠狠的將几案踹翻在地,茶盞果碟「嘩啦」滾落磨石地上,碎了一地。【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廝是鐵心要與鄭氏狼狽為奸,擁立幼子?」
建繼帝在位時,顧藩還刻意與淮王府保持距離,但此時也顧忌不了太多。
因為他心裡很清楚,建繼帝駕崩,真要叫楚山與鄭氏成功擁立幼帝,著手排擠、打壓淮王府一系,他不可能獨善其身的。
他可不相信鄭氏與徐懷有容他的胸襟及氣度,到時候周鶴、高純年等人為了自保,也不可能會對他施以援手。
此時與其獨自在宅子裡惶惶難安,還不如直接到淮王府參與最後一搏。
汪伯潛臉色也非常難看。
淮王現在不是不想跟楚山妥協,不是不想做出讓步,但問題是建繼帝病危以來,朱沆、王番作為朝中與楚山關係最為密切之人——倘若有什麼條件要談,也應該由他們居中傳話——卻完全拒絕與淮王府接觸。
徐懷前日深夜抵達建鄴,昨日進福寧宮覲見,建繼帝駕崩後,他不僅沒有半點要與淮王接洽的意思,甚至當眾拒絕掉胡楷可能的遊說。
而據可靠消息,徐懷今日凌晨極有可能已經在龍藏浦河口莊園與從潤州坐船趕上的鄭懷忠見上面了。
留給他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建繼帝昨日在福寧宮已經小殮,大喪及嗣帝之事這兩天就要詔告天下,一旦群臣受脅迫承認幼帝登基,他們還有幾分勝算推翻這一局面?
「殿下,徐懷遣人持函到建鄴府衙及政事堂、樞密院,提出率侍衛兵馬進皇城宣讀陛下遺詔的請求!」一名侍衛急沖沖走進來稟報導,「徐懷還同時要求諸執政、諸部侍郎、諸寺監卿等官員、駐京通奏官、奔喪官員及武威郡王趙翼、殿下及纓雲公主、諸妃到場驗接遺詔……」
「斷不可叫徐懷率侍衛兵馬進城!」汪伯潛聽侍衛稟報,心裡大驚,斷然朝淮王趙觀說道。
大越立朝以來,一直都有意限制太子東宮勢力,主要的東宮官皆由朝官兼任,僅起居及侍衛等事設立專門的機構負責,規模還有很限。
不過,遷都建鄴時,建繼帝為了淮王能安心到建鄴會合,除了下旨使葛伯奕、汪伯潛、楊茂彥及韓時良等人兼太子少師、太子少保等東宮官,還特地下旨准許淮王府在建鄴設立左右侍衛都指揮使司,總計統轄三千精銳甲卒負責淮王府的侍衛。
這也是建鄴除宿衛禁軍、建鄴府軍、建鄴水師之外,最為主要的一支兵馬存在。
建鄴水師主要駐守建鄴、潤州及池州等地的水軍營寨之中,負責長江及南北兩岸支系河流的防禦,不涉及建鄴城內的防禦。
宿衛禁軍平時也主要駐紮於建鄴城外的諸多永備性營寨里操練不綴,接受御營使司的監管——宿衛禁軍除了日常值戍宮禁接受皇城司節制外,大規模的調動、集結,還需要有樞密院的調令才行。
建鄴府軍平時主要維持城中治安與諸城門守御、盤查等事,戰鬥力有限。
唯有淮王府軍三千甲卒,不僅是從壽州檢選的百戰精銳,日常操練、監管以及調動及集結都完全受到淮王府控制。
這三千甲卒,可說是淮王府作最後一搏的最大底牌。
實際上,皇宮之中負責日常宿衛的禁軍人馬僅有數百人眾,建繼帝病危之後,周鶴、胡楷等人決定加強宮中宿衛,調入宮中參與輪值的兵馬也不到兩千甲卒——淮王趙觀倘若確定沒有指望,還要做最後一搏,還是有機會第一時間控制皇城及政事堂及樞密院的。
倘若真將楚山選鋒軍一千兩百名驍騎放進來,且不說徐懷有沒有其他野心,淮王府或許真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
「此時或許區別已不大了,」顧藩禁不住有些灰心喪氣的跟淮王說道,「殿下此時需要更大的耐心,以圖後計……」
他們或許能說服周鶴、胡楷等人,阻止徐懷率兵馬進城。
問題是徐懷無法率兵馬進城,同樣可以要求周鶴、胡楷等人出城後宣讀遺詔,最終只要周鶴、胡楷等人認可遺詔,就可以從容不迫的調動、集結宿衛禁軍,甚至下令建鄴水師封鎖長江——
他們在建鄴城裡掌握三千甲卒,真有機會拼死一搏嗎?
甚至他們這時候下狠心發動兵變,將周鶴、胡楷、高純年等人控制,有機會說服宿衛禁軍諸將領跟隨他們,將徐懷從建鄴逐走嗎?
在顧藩看來,他們當下最緊要的就是先忍下這口氣,然後護送淮王前往壽州——現在絕不能輕舉妄動、授人以柄,倘若淮王出什麼意外,他們將徹底沒了指望。
淮王在堂上焦躁的踱著步子,良久之後才咬著牙對汪伯潛、顧藩說道:
「我寫一封手札你們帶去政事堂見周鶴、胡楷,就說皇兄駕崩,我悲傷過度,回府後昏厥過去,經太醫救治才勉強醒起來,需要臥床靜養,暫時無法參與國政,諸事皆遵皇兄遺命行之……」
「殿下聖明!」顧藩說道。
倘若不能阻止徐懷率兵馬進城,顧藩也不主張淮王直接去政事堂聽詔;他們要防備淮王在政事堂被扣押下來。
就算周鶴等人被迫接受幼帝登位這一事實,但只要淮王沒有過錯,相信徐懷、鄭懷忠這個節骨眼上聯合起來調遣兵馬|強攻淮王府的可能性也是極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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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顧藩與汪伯潛攜帶淮王趙觀的手扎趕到政事堂,作為中書門下省署理國政所在的政事堂里,已經就徐懷率兵馬進皇宮宣讀遺詔之事爭吵起來。
令顧藩、汪伯潛意外的,胡楷反對最為堅決。
胡楷以為宿衛禁軍足以確保建繼帝遺命不折不扣的執行下去,斷不能擅開藩帥率侍衛兵馬進皇宮的先例;實在不行,諸相可以前往西城正門大梁門迎接遺詔。朱沆、王番以及鄭聰等人卻堅決聲稱遺詔事關重大,徐懷率少量兵馬進城宣示遺詔,不過是確保萬無一失。
周鶴、高純年等人這時候則搗起漿糊來,對徐懷擁兵宣詔之事既不反對,也不贊同。
汪伯潛、顧藩攜帶淮王手扎趕到政事堂,鄭懷忠遣人差不多前後腳趕到,通稟鄭懷忠在潤州谷陽視墾殖事,聽聞建繼帝駕崩,特地從谷陽趕回建鄴,要為建繼帝送最後一程,請求率少量侍衛兵馬進城。
鄭懷忠倉促間能率領進城的侍衛兵馬僅有百餘人,算是落在正常的範圍之內,原本就不在拒絕範圍之內——公侯出行三十四武賁侍衛左右之制,一般來說並不會嚴格執行。
這時候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大局已定,特別看過淮王的手扎後,見淮王都已認命,也就沒有幾人一定拒絕徐懷率兵進城,最終在胡楷等人的堅持下,形成徐懷率兵馬進政事堂宣讀遺詔的妥協方案:
政事堂的守衛,可以暫時由楚山選鋒軍接管;除諸大臣在政事堂聽詔外,纓雲公主、鄭貴妃及諸妃嬪攜皇子則在宿衛禁軍的保護下,在距離政事堂最近的垂拱殿聽詔;淮王趙觀在淮王府侍衛兵馬保護下,在政事堂對面的樞密院聽詔。
待一切準備妥當,徐懷身穿鎧甲勒著韁繩,在百餘甲騎的簇擁下從御街穿過,緩緩往政事堂而去。
鄭懷忠在徐懷之前就已經進城趕到政事堂,準備接掌朝堂大局的他,這時候可不甘落於人後。
徐懷走進政事堂正房前寬闊的庭院,抬頭看了懸在大梁門上空的夕陽一眼,如火丹霞將澄澈的蒼穹塗抹得絢麗多姿,繼而朝周鶴、胡楷、趙翼、汪伯潛、高純年、顧藩以及鄭懷忠、鄭聰等人拱手說道:
「陛下病危將遺詔送到楚山,徐懷不敢草率行事,還請諸公見諒……」
「陛下遺命何在,你快快宣讀。」胡楷長子胡致元雖說還沒有躋身大臣之列,但他在吏部任事,這時候賴在政事堂聽詔,也不會有人將他趕走——這時候他認定徐懷乃是狼子野心之輩,說話就沒有什麼客氣,只是催促他快快宣讀遺詔。
徐懷看了胡楷一眼。
胡楷袖手看向庭角槐樹,沒有理會徐懷。
「諸公久等候了,徐懷也不再惺惺作態,耽擱諸公時間了,」
徐懷慢條理絲的從袖囊中的取出一封信函來,抖展開,自顧自的宣讀起來,
「靖勝侯、明州刺史、楚山行營兵馬都總管、知汝、蔡州軍事徐懷賢弟足下,此書絕密,斷不可示於他人:陛下駕崩,群臣驚惶,乃楚州與楚山相攜圖謀大計之時。想淮王潛邸諸臣品色,葛伯奕、葛鈺乃敗軍之將,汪伯潛、楊茂彥乃降敵之臣,淮王登基實乃大越之大不幸,社稷崩壞不可免也。徐侯乃國之干城,利弊輕重想來無需我等多言,當務之急乃囚淮王於建鄴,以防其亂,待助皇子寅登基之後才徐徐剪除其黨羽,天下乃安、胡虜可御……」
群臣都傻在那裡,這哪裡是密詔,明明是鄭懷忠寫給徐懷、圖謀皇位的一封秘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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