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昂不懂冶鍛術,但也知道良刃需要好鐵、青藍火以及良師千錘百鍊才能得之,故而一把良刃千金難求。【,無錯章節閱讀】
直白的說,就是不要指望長林鎮這家簡陋鋪子裡,簡簡單單能打造出削鐵如泥的良刃出來,即便是打造幾把鐵刀片、長槍短矛以及一些箭簇,也都非常的費勁。
然而看著姜平二人將燒得通紅的鐵條從火爐里取出來,哐哐噹噹一頓錘打,一柄直脊刀胚就鍛造成形。
蔣昂也不知道刀胚後續還需要經過怎樣的處理,但看青黑色的刀胚光潔湛然,隱約可以照見人的眉目。
他有些詫然,一柄良刃的鍛造真如此容易、如此輕而易舉?
姜平將青黑色刀胚拿起來,看了看刀身平直厚薄,又給門口的蔣昂遞過去:「蔣大當家,你是使刀的行家,看看這把刀胚打造得如何?」
趙善警惕的擋住蔣昂身前,將刀胚接過去。
姜平哂然一笑,重新坐回到砧台後。
蔣昂拿起來刀胚,屈指輕叩,鏗然清響,越發肯定後續刀刃處理得好,絕對是一把良刃。
「蔣大當家還畏懼我們區區三個小鐵匠?」姜平笑著問道。
「你們先出去,在街上守著!」蔣昂示意幾名寨眾不用跟著他與趙善走進鐵匠鋪,就在外面長街上守著便可。
蔣昂再蠢也知道眼前這個姜平來自楚山。
畢竟兩次被殺得那麼慘,被殺得痛徹心扉,同時也令他對楚山軍的戰鬥力以及兵甲軍械的犀利都感受深刻,深刻到不時會在夢中被楚山軍一兩名小兵拿鋒利的長刀斬首,無力抵擋,然後驚醒過來。
楚山軍普通將卒所持的制式直脊戰刀刀鋒凌利、刀身堅固堅韌,這是蔣昂在戰場上印象極其深刻的。
與之相比,東洲寨的刀械只能稱得上鐵刀片兒,與之對劈三五下就會斷裂,而楚山制式戰刀可能就留下幾個小崩口。
這也是荊南荊北官兵所持刀械遠不及的。
蔣昂走進鋪子,瞥著鋪子裡側虛掩的後門一眼——長林鎮只有一條土路長街,沿街鋪院都是前鋪後宅結構,察覺不到鋪子後側院子裡的動靜。
「說吧,姜爺何事跑來長林鎮,是不甘心蔣某逃脫,還想著把我蔣某捉回漢川不成?」蔣昂抱刀站在砧台前,冷冷問道。
「真想將蔣大當家捉回南蔡,就不是我姜平在此相候了——東洲寨現在好不容易又重新糾集四五百烏合之眾,連兵甲刀械都不全,兵卒也填不飽肚子,周參軍真想捉住蔣大當家,從華陵縣調三四艘排槳快船、百餘精銳殺入白露湖,就足矣令蔣大當家束手就擒,」姜平笑道,「不過,蔣大當家能從南蔡脫身,令我們大開眼界,周參軍也是敬蔣大當家是個人物,特意吩咐姜平給東洲寨送上一份厚禮……」
姜平讓人將鋪房一角的草氈子揭開來,卻是兩三百把直脊長刀跟數量更多的重鋒矛頭堆在那裡。
蔣昂這時候才沒法淡定,眼睛微微斂起,凌厲的盯住姜平的臉,壓低聲音問道:「你們這是賣什麼關子?」
「該說的,當日在獄中周參軍都已跟蔣大當家說盡了,就不知道蔣大當家逃回東洲寨有沒有認真思量過?」姜平平靜的說道。
「卻不知道楚山好意要蔣某思量什麼?難不成我東洲寨上千男兒慘遭楚山軍殺害,還要我感謝你們不成?」蔣昂冷笑道。
「戰場之上,刀槍無眼,誰不是將腦袋別在腰間上戰場?我還以為蔣大當家光棍一個,沒曾想竟也如此小雞肚腸,不反思自身無能,受胡蕩舟鉗制死守盤龍寨不撤,最終竟然埋怨起楚山在戰場殺伐太狠?難不成我們要坐看蔣大當家在盤龍寨生兒育女,繁衍子嗣?天下有這個道理嗎?」
姜平說道,
「既然上戰場交了手,生死就各安天命,但在戰場之外,我還是要告訴蔣大當家一句,楚山諸將從來都不忌諱出身,對蔣大當家不僅沒有苦大仇深之意,甚至對蔣大當家以及諸多兄弟的處境,很是感同身受,更不願意趕盡殺絕。我們在盤龍寨戰場前後總計俘虜東洲寨眾九百餘眾,雖說目前都被驅使在南蔡參與勞作,但是凍不著、餓不著,日子恐怕比蔣大當家在東洲寨還要好過一些,還請蔣大當家不要替他們擔憂!至於戰場死傷,還請蔣大當家自己想開點,就像現在,我與蔣大當家談笑風生,也可以坐下來喝杯熱茶,甚至可以溫一壺酒抵足夜談,但真要交上手,我姜平或許不敵蔣大當家,但也一定會全力施為,什麼手段都會用上的,而死於蔣大當家刀下,也不會有什麼怨言。」
「姜爺千辛萬苦跑到長林鎮,就為說這些話教我做人?」蔣昂將佩刀系回腰間,拍拍手拉了一張條凳坐下。
「楚山數萬鐵甲這些年在靖勝侯的統領南征北戰,不計其數的人浴血戰場之上,前仆後繼、奮不顧身,唯一的宗旨就是驅逐胡虜、收復中原,這是這些年來眾所目睹的——」
姜平說道,
「所以,姜平受命前來長林鎮,主要是告訴蔣大當家,東洲寨眾從來都不是楚山的敵人,楚山也從來沒有將東洲寨眾視為敵寇。現在的形勢非常艱難,赤扈人即將征服党項人,即將徹底占領關陝以西、以北的河套、河西地區。到時候即便楚山還能守住淮上,但赤扈騎兵還是有可能從川蜀、從淮東南下。而此時更令人擔憂的,乃是洞荊義軍內部已經不少將領沒有半點氣節,竟然暗中與胡虜勾結,這是靖勝侯與楚山絕不能容忍的。所以姜平受命前來長林鎮,還是要問蔣大當家一句,倘若胡虜鐵騎踏入荊湖,蔣大當家是屈膝給胡人當狗,還是拿起刀槍來奮勇反抗?」
「姜爺希望我怎麼回答?」蔣昂問道。
「蔣大當家倘若甘願給胡人當狗,那就是楚山仇寇,我或許不敵蔣大當家身手強橫,今日或許會死於蔣大當家刀下,但楚山一定會在東洲寨再次坐大之前,將東洲寨連根拔起以絕後患,」
姜平說道,
「而蔣大當家胸臆間倘若是有骨氣的,跟孫彥舟、胡蕩舟之流不是一路貨色,那就是楚山的朋友,楚山就絕不會坐看東洲寨眾陷入當下困境而不施以援手!」
「就這點東西,想要招安蔣某,是不是誠意欠缺了一些?真當蔣某是什麼不值錢的賤貨?」蔣昂看著角落那堆刀槍,不屑笑道。
「我們並無意招安蔣大當家,只需要蔣大當家一句承諾,我們的誠意就會源源不斷的送上,甚至此時羈押在南蔡的東洲寨眾,我們也會安排適當的辦法遣歸東洲寨……」姜平說道。
「楚山到底想做什麼?」蔣昂搞糊塗了,困惑不解的問道。
姜平說道:「楚山想要做的,在蔣大當家面前也不需諱言,楚山就是希望洞荊義軍內部有牽制孫彥舟、胡蕩舟之流的力量存在,防止整個洞荊義軍都投向赤扈人。至於招安嘛,還得等蔣大當家有足夠的實力再談,此時東洲寨就四五百烏合之眾,楚山還真不放在眼裡……」
姜平的話,叫蔣昂心裡極度不爽,但兩次在楚山精銳是那樣的不堪一擊,他又無話可說,臉都有些微微漲紅,憋了半晌,問道:
「這是那個操蛋朝廷的意思?」
「朝廷縱有千般不是,但沒有朝廷,赤扈鐵騎早已經殺入荊湖了,」姜平說道,「蔣大當家倘若不知淪陷敵騎蹄之下的河淮是何等的慘烈,又或者那麼多南逃饑民,不能叫蔣大當家有惻隱憤慨之心,楚山也可以安排蔣大當家到河淮走一趟。而我們今日所議之事,蔣大當家倘若不想泄露出去,完全不用擔心我們這邊會出任何的問題,我們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現在就不知道,周參軍有沒有看錯蔣大當家了……」
「我們怎麼能夠信你們?」趙善站出來問道。
「你們不需要相信誰,你們只要能掌握足夠的實力,需要信任或不信任誰嗎?相比較而言,我們卻要承擔養寇為患的風險。想必你們也清楚,此事泄露出去,會令靖勝侯在朝中有多麼被動,」蔡平平靜的說道,「不過,為了抵禦赤扈人,為了一朝能收復中原,靖勝侯願意將所有的榮辱都背下!絕非要你們來擔心信任的問題!」
趙善朝蔣昂說道:「事關重大,大哥切莫輕易受楚山言語所誘……」
蔣昂沉吟片晌,跟姜平說道:「蔣某此時怕是無法承諾姜爺什麼。」
「不急,姜記鐵匠鋪在長林鎮也不會就開張一兩天,」姜平淡定說道,「姜某會在這裡恭候蔣大當家再次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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