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人心

  劉獻與傅潛等將太迫切想斬獲大捷,幾乎將在淮川的宣威軍主力都調往焦陂,試圖一舉重創仲長卿部,以解危局,以致淮川城裡除了值守行轅衙署的三百侍衛親兵、一營還不滿五百人的宣威軍正卒外,規模最大的兵力就是淮川縣尉司所轄的八百地方刀弓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這些刀弓手平素除了捕盜揖私,便是被派遣承擔各種雜瑣事務,可想能有多強戰鬥力。

  諸部軍將召集到北城樓中,除開縣尉許凌、宣威軍營指揮使傅梁、行轅親兵營副指揮使陳肅三人外,都將總計有十九人。

  徐懷在北城門樓說劉獻、傅潛在焦陂吃了敗仗,有些刻意輕描淡寫了,普通將卒聽了會心安許多。

  然而無論是宣威軍都將、行轅親兵營都將,還是縣尉司都將,看似都僅僅勉強脫離軍吏階層,但想想楚山眾人在崛起之前,在地方及營伍之中的地位,絕大多數不是連都將都不如,而哪個人又會被如此簡單的話術矇騙住?

  特別是北城樓這邊,傅梁手下幾名都將,已經與逃到城下的潰卒對過話,心裡都清楚,焦陂之敗是毀滅性的,都不知道最後能不能逃出一兩千殘卒出來。

  完全可以說是被盡殲了。

  敵軍卻完全可以說是夷然無損,甚至還可以從汝水以西、潁水以東調更多的兵馬往淮川進逼過來。

  而淮川城內僅有不到兩千如驚弓之鳥的弱兵雜卒而已。

  城樓之中空間不大,幾支大燭點燃起來,光線也顯得昏暗。

  徐懷居中而坐,陳子簫坐於徐懷右手旁長案後,史琥、徐憚、牛二及另六名侍衛親兵,按刀站在徐懷身後。

  徐懷左手劃出一小塊,孟節、許亢、程嘯以及淮川知縣韓奇文並坐兩張几案之後,除這四人,雖然還有數名文吏都有官身品階,但一律站在孟許程韓四人身後聽事。

  在徐懷的右手以及孟許程韓四人下首,兩排几案一字排開,徐懷請許凌、傅梁、陳肅帶著諸都將依次坐下。

  當世以文治武、以文制武,雖說都將列入軍將階層,禁軍都將還基本都得授散秩武職,但不要說宣威軍都將以及壓根沒有散秩武職的縣尉司都將了,就連傅梁、許凌、陳肅三人,就算他們的散秩武職基本上都有八品,甚至更高一些,在縣丞及監司低級官員面前,地位都是不如的。

  大越立朝一百五十餘年來,哪裡有過縣丞等士吏袖手站在一旁,指揮使及諸都將入座議事的局面?

  不過,至少這時候淮川縣丞等官員滿腹意見,卻沒有人敢表現在臉上。

  荊北監司官員卻也罷了,最初時建繼帝是打算將整個光州都交給徐懷管轄的,淮川、潢川以及光山三縣的官員,早就將徐懷這些年的風聞都打聽得一清二楚。

  他們一個個都恨不得掛靴而去,想躲得遠遠的,而不去跟作風強悍蠻橫的徐懷及楚山眾人有什麼瓜葛。

  何況現在都指望徐懷大腿能抱?

  「淮川城不到兩千守軍,本侯也僅有千餘援兵埋伏城下,敵軍今夜卻一定會不遺餘力攻來,這一

  仗實在不易淮川十萬百姓性命都繫於諸位身上,請諸將先受徐懷一拜!」徐懷將長案往前推開,施施然站起來,拱手朝諸將深深長揖。

  看徐懷站起來給一干平素不入他們的軍頭行大禮,孟節、許亢、程嘯、韓奇文都是一怔,連忙站起來跟著行禮:「請諸將受孟節(許亢、程嘯、韓奇文)一拜!」

  許凌、傅梁、陳肅與諸都將走進城樓時,心緒複雜,這時候一併慌忙站起來還禮,連連表示不敢受禮。

  徐懷重新坐回案後,請眾人都坐下來說話,眼神灼然盯著許凌等將,問道:「許尉司你可有家小在城中,諸將里可也有人的家小親眷在城中?赤扈人南侵之禍有烈,淮川城破,諸將倘若有家小親眷在城中,下場會有多慘烈,不需要我多作說明嗎?」

  陳子簫情況比較特殊,桐柏山眾人乃至普通軍卒對他都比較排斥,投楚山之中,徐懷並沒有用他直接掌兵,而是與周景共掌軍情刺探之事。

  淮川縣尉許凌作為武吏出身,能任淮川縣尉,跟他出身淮川許氏有莫大關係。

  雖說汴梁城陷之後,淮川很多大姓宗族都舉家遷入荊湖了,但許凌作為淮川縣尉,無法南撤,他的家小也都留在淮川城,此外還有不少許氏族人都在淮川城。

  除了許凌之外,縣尉司九名都將也皆是淮川地方宗族出身。

  雖說楚山對淮川的情況掌握,還沒有詳細每個都將頭上,但想也不用想,他們必然都有家小或親眷族人在淮川城中。

  虜兵連夜掩襲過來,不可能會有攻城器械,但有兩千兵馬,守淮川城是足夠了,難就難在如何穩住散兵游勇一般、聽到宣威軍主力被盡殲之後必如驚弓之鳥的守軍的人心。

  許凌及縣尉司諸都將個人的戰鬥力,看似比傅梁、陳肅等人要不堪一些,但在這個層次,卻要更可靠一些。

  徐懷的話說的很直白,老子身為靖勝軍、御虜將軍,不惜以身犯險,為保護你們的妻兒家小拼死一戰,你們這些龜兒子,有臉縮卵嗎?

  徐懷入城雖然不能阻止眾人胡思亂想,但徐懷入城以及聽到有楚山千餘精銳埋伏一側,許凌等人心思總算沒有那麼慌亂。

  這時候聽徐懷說這話,許凌及縣尉司諸都將有家小親族在城中,當即從案後走到堂前,單膝跪到徐懷面前,說道:「卑職誓隨徐侯堅守淮川,為家小、為親族,為淮川十萬百姓,唯死爾!」

  「好!」徐懷雙手將几案拍得嘩嘩作響,叫好道,「許蔚相公、文橫岳侯、錢擇瑞郎君,以五千弱旅守太原城,虜兵棄屍數萬具於太原城下,歷時一年未能克,有何竅門?無非上下精誠一心,寧可粉身碎骨也誓不投敵罷了。有許尉司與諸將之言,這淮川城有何守不得?」

  徐懷看向孟節、許亢、程嘯、韓奇文等人身後站著的諸吏,說道:

  「本侯請許尉司與諸將坐於堂上,諸位郎君起初心裡或許有些許不服,現在可都想明白了?本侯與諸位的身家性命全賴於許尉司與諸將拼死相護,安敢不敬哉?」

  「徐侯所言甚是!」

  諸吏連忙應道。

  「諸郎君現在還憂淮川城守不住嗎?」徐懷問道。

  「有徐侯在,有許尉司與諸將拼死守城,某不畏!」諸吏應道。

  孟節、許亢、程嘯等人雖然都還各有心思,但這時候看堂上之前低迷恐慌的氣氛一掃而空,諸將吏心志神奇的振作起來,都不得不承認徐懷所散發出來的感染力太驚人了。

  而眼前的情形,也令他們心緒稍定。

  他們心裡也清楚,確實如徐懷所言,淮川城看似守軍不多,但真要精誠一心,有高牆可以依仗,還真不怕連一夜都守不住。

  「許尉司,本侯著你坐鎮南城,但凡有嘩鬧出城、亂我軍心,皆立斬無赦;但凡有一人逃出城去,本侯取你項上頭顱問罪,你可明白?」徐懷看向許凌說道。

  「卑職遵徐侯令!」許凌振聲應道。

  淮川城建於淮水之濱,南城門距離碼頭非常近,沒有給敵騎太多迴旋的空間,所授壓力可以說是最輕的,但虜兵一旦掩襲過來,宣威軍潰滅的消息在全城擴散,恐慌人群卻會第一個想從南城門逃出去,甚至不排城裡的宣威軍將卒以及一些官員想從南城門逃走。

  想要背水一戰,就是任何想從南城門逃走的人,都要立斬無赦。

  徐懷身邊沒有人手可用,用許凌比用傅梁、陳肅都要可靠!

  除了用許凌守南城門,徐懷又使傅梁、陳肅二人分別去守東西兩座城門,東西兩側都是曠野,在大股虜騎掩襲過來之後,傅梁、陳肅所部人馬至少沒有辦法從東西城門逃出去。

  十六都兵馬,徐懷在南城安排其二,在東西兩城各安排其四,北城他親領其四,其二作為預備隊,駐紮在北城附近。

  宣威軍正卒畢竟操練嫻熟,主要部署到東西兩城,北城這邊僅有一都。

  陳肅所部行轅親兵,到底是從宣威軍正卒之中經過嚴格標準挑選出來的,真要能將他們戰鬥力發揮出來,不會比楚山精銳差太多。

  這三都行轅親兵,除了各拔三小隊給傅梁、許凌、陳肅作為親兵外,徐懷身邊留六十人,其他一百五十人都編入預備隊,由史琥、徐憚二人與兩名行轅親兵都將統領。

  徐懷要與孟節、許亢要留在北城坐鎮,還要將篝火燒得更旺更亮,最好讓全城軍民都能看到他們,只能是陳子簫代他與程嘯到各處部署防務。

  當然,淮川城還是太大了一些。

  淮川位於淮水南濱,早年乃是息州州治所在,息州廢除之後,歸屬於蔡州,城池卻是州治標準建造,同時又位汝水交會淮水之地,商埠繁盛、人丁繁茂。

  十六都守軍兵卒雜散,戰鬥力有限,很難保證不出遺漏,但城中那麼難民避入,有不少都是淮川當地以及從北面逃過來的大姓宗族,他們手裡都掌握不少經過訓練、甚至身手還相當不錯的莊丁寨勇。

  徐懷又使淮川知縣韓奇文帶著熟悉地方的官吏,領著兩百多衙役,即刻去召集這些莊丁寨勇上城牆補充兵力的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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