矯詔事變之後,蔡鋌先任靖勝軍統制、涇原路經略安撫使,最後任涇原、麟延等五路兵馬都總管,執掌五路西軍,可以說做到士臣統兵的極致。【,無錯章節閱讀】
在此期間雖說蔡鋌為防止有人翻當年的舊帳,調整這五路禁軍防區,將涇原路的正軍調整為驍勝軍,但實際上在驍勝軍里,都並不能將王孝成等王氏子弟的痕跡抹除掉。
一方面是西軍的構成,除了正軍外,廂軍、鄉兵以及從邊州蕃民招募的蕃兵,戰鬥力都較強,不容忽視,每隔兩三年,都會有一批健銳將卒從廂軍、鄉兵乃至蕃兵補充到正(禁)軍之中;而這些廂軍、鄉兵以及蕃兵,很多都是王孝成、王舉以及其他王氏子弟招募入伍,或者說統領過的。
另一方面,劉氏與王氏都是涇州將門出身,劉世道、劉世中兄弟二人先後執掌驍勝軍,任用、提拔一批涇州的將領、軍吏,很多都跟王氏是舊識,甚至還有一些拐七拐八的姻親關係。
而劉衍、陳淵對王氏就更不陌生了,陳淵早年甚至就在王舉麾下任吏,是涇州鄉兵的一員都將。
他們此時見在王舉那杆威猛鐵槍之前,赤扈健銳竟無一人能硬撼之,當即也認識他來。
既然徐懷都有可能是王孝成之子,那王舉從當年的州獄大火之中脫身,也就完全不難以想像了。
劉衍身邊有幾個老卒,是清楚當年一些事的,甚至很多人都暗中傳言說涇州州獄當年一場火乃是劉衍的伯父劉世道遣人所縱,這一刻都不禁都朝劉衍看過去,不知道他會做怎樣的取捨。
在合圍坡崗下馬作戰的百餘虜兵之前,徐懷與劉衍、陳淵已經擬定好作戰計劃,也考慮到在徐心庵、殷鵬率伏兵殺出時,側翼百餘虜騎很可能會直接咬住一支西軍殘兵衝擊。
這時候就需要另兩隊西軍殘兵對山頭的虜兵發起猛攻,防止其與側翼的虜騎盯住第一隊西軍殘兵夾攻。
這時候的戰事推進,完全在他們的預料範圍之內,倘若這時候劉衍、陳淵按兵不動,在徐心庵、殷鵬率伏兵進入戰場之前,徐懷他們就將面臨兩百餘虜兵前後夾攻,甚至等到另三百名虜騎殺來,也會趕在徐心庵、殷鵬之前,完成對徐懷他們這支西軍殘兵的合圍。
劉衍認出王舉來,這一刻也是又驚又疑,心裡不是沒有雜念,但遲疑間諸多目光朝他盯看過來,特別是徐懷殺敵之餘還不時朝他這邊瞥望一眼,似火燎灼,咬牙吼道:「兒郎們,隨我殲滅山頭虜敵,莫墜我西軍健銳的志氣!」
劉衍帶著人往坡崗攻去,陳淵那邊也就沒有什麼好猶豫的,從西側夾攻上去。
他們的任務就是利用兵甲及兵力上的優勢,將坡崗之上的這百餘虜兵殲滅掉,而將攔截外圍虜騎的任務,交給徐懷所率的那支殘兵及兩支從北面樹林、溪溝後殺出來的伏兵。
不到萬不得已,另外一百騎兵作為最後的預備兵馬,輕易不會從山谷里殺出。
「劉衍卻是要比劉家上一輩人物強出一些!」
徐懷十一人居前,不僅像磐
石,更像鋒利的尖刀一般,將百餘衝殺過來的虜騎殺得支離破碎,後面的西軍殘兵再是驚弓之鳥,骨子裡多少也是有著悍勇的底子,也已經在幾名軍吏的率領下,從兩翼往那些散潰的虜騎圍殺過去。
這邊的戰局穩定下來,徐懷、王舉則有餘裕觀察其他方向上的動靜。
看到劉衍、陳淵還是各率殘兵從東西兩側朝坡崗之上的虜兵發起猛攻,王舉卻是要高看他們一頭。
徐懷當然有考慮過劉衍、陳淵識穿王舉身份後有可能犯蠢,但真要是那樣,他們就只能強殺出去,從此不會再去奢望能從這混亂不堪的戰場救出多少西軍潰卒。
好在劉衍、陳淵的表現並沒有叫他們失望。
這時候三百援騎已馳坡崗正南面,但之前百餘騎兵從東南側發起的進攻已經完全被阻遏住,百戶將忽勒堅也知道繼續糾纏下去只會倍加被動,只能帶著人馬往後馳退,與三百援騎先會合到一起。
忽勒堅掉轉馬首,朝身後山坡看去,滿心苦澀、欲哭無淚。
山坡前還不少戰馬在奔跑,但馬鞍上已空無一人。
十數具屍體橫在坡前,鮮血還正瀝瀝流出;有一些受傷嚴重的赤扈健銳被打落下馬,沒有辦法逃走,已成為待宰的羔羊。
西軍殘兵也毫不留情的,抓住這些赤扈傷兵腦後勺的髡辮往後猛拽,將他們的喉管暴露出來,拿囊刀割開。
這一幕幕叫百戶將忽勒堅眥目欲裂,朝率領三百援騎趕到的騎將說道:「闊惕,南賊奸詐,我不慎著其道,竟害二十多兒郎殞命,真是可恨!你說接下來要怎麼打,我都聽你的!」
闊惕勒住韁繩,一雙利目鷹隼一般往坡崗前掃去。
雖然最先下馬作戰的百餘人馬已經與兩隊西軍殘兵混亂在一起,因為人數及兵甲的關係,明顯處於劣勢,但闊惕沒有急於下令各隊掩殺過去解圍。
他的眼神先往西軍殘兵掃去,繼而盯住沿著東西兩側坡腳往南推進的桐柏山卒,揮鞭指過去,說道:「忽勒堅,你看那些人看似衣甲破爛,但他們腳步前邁如此有序,左右不見混亂,行進中都沒有多能撕開的縫隙,怎麼可能是從恢河南岸逃來的潰卒?之前也有小隊人馬在此遇伏,我懷疑這些人應該是有備於此!」
忽勒堅苦忍說道:「我剛剛才撞得頭破血流,怎麼可能還看不出來?特別是那十幾個南賊,明明都有百人將以上的武勇,卻扮作普通兵卒,還將鐵甲穿在兵服里,引我們上當——特別是為首兩人,可以說都強如百人敵、萬人將,竟不知道他們從哪裡冒出來的,南賊軍中,這樣的武勇之將很常見嗎?」
「摩黎忽還有那條南狗,要我們注意朔州方向有可能會出兵,這些人或許來自朔州?」闊惕疑惑的說道。
「朔州總共才幾千南兵,真要抽出這麼多的悍勇,又明顯是有備而來,豈非朔州幾千人馬都藏在這山里?」忽勒堅驚問道。
雖說從正式宣戰起才過去四天,但這四天以來闊惕、忽勒堅參加大大小小的戰鬥,對伐燕軍也已經有一個相當直觀
的印象。
在他們看來,這十數人能在陣前抵擋百餘騎兵衝殺巋然不動不說,還能在短短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反殺他們二十數人,這十數人在南軍之中恐怕個個都有都將之勇,禁不住懷疑北面的山裡還藏有更多的伏兵。
「……」闊惕斂起眸子,朝北面丘山看去。
真要定睛去看,還是能看到一些蛛絲馬跡。
「接下來要怎麼打,我們還有百餘兒郎被困在坡上,總不能放任這些南賊圍殲吧?」忽勒堅問道。
「我們即刻派人去稟報摩黎忽,」闊惕擔心這些南人設下圈套,哪裡還敢蠻上,對忽勒堅說道,「我們兵分數隊,從側翼擾襲,但願能拖到摩黎忽趕到!」
「他們怎麼不往上沖了?」袁壘看到三百虜騎增援過來,跟撤下去的數十虜騎會合到一起,卻沒有再次組織騎兵強攻的意圖,反而分出數隊,拿弓弩在側翼游射,疑惑的問道。
雙方相距不過四五百步,闊惕、忽勒堅等蕃將不時往北面丘山張望的神色,徐懷看得一清二楚,蹙著眉頭說道:「他們可能是懷疑我們在山裡藏有更多的伏兵,這時候不敢輕易妄動了!你看有快騎往東南、西南方向馳騁,應該是從外圍招呼更多的騎兵過來,我們得趕緊將坡上的這些虜兵都殲滅掉,趕著更多敵騎到來之前,逃去山裡去暫作休整!」又與王舉說道,「七叔,你帶幾人留在這裡坐鎮,我與牛二、小乙、袁壘他們去助劉衍、陳淵他們一臂之力!」
劉衍、陳淵率殘部,絕大部分兵卒心裡仍然不能徹底擺脫作為驚弓之鳥的慌亂,目前僅僅是憑藉兵甲及人數上的優勢,將百餘虜兵壓制住,令其無法突圍,但短時間想要殲滅這百餘虜兵,就必須需要更強悍的攻堅作戰意志,氣勢如虹往百餘虜兵內里殺透進去,將其切割得支離破碎,然而再分而殲之。
劉衍、陳淵所率殘部,這時候很難做到這一點。
徐懷擔心拖延下去,必然會有更多的敵騎聚集過來,他決定再次披甲上陣,幫劉衍、陳淵他們一臂之力。
「朔州兵馬已經進入東西兩翼陣地,能隨時支援這邊,有兩三人陪我在此撩陣即可,讓王憲與你們一起過去。」王舉說道。
徐懷確認外圍的虜騎短時間不會再強攻過來,同意王憲一起登坡作戰。
不過,作為先登隊,他們六七人從南面殺上坡崗,還是有些單薄了,他又朝左右西軍殘兵看去,指向坡崗上那些聚攏在一起的虜兵,問道:「都說西軍乃天下健銳,可有先登勇卒敢與我們一起登坡手刃那些胡虜?」
驍勝軍、宣武軍在赤扈人的進攻下,這麼快就被擊潰,當然沒有資格稱得上強軍。所謂的精銳,也僅僅是相對戰鬥力更弱、更可憐的河東、河東等地禁軍而言。
不過,在赤扈騎兵追殺下,還能聚攏一些人逃到這裡,還勉強能參加戰鬥,無論是身手還是戰術素養,絕對比普通兵卒要強出一截的,徐懷現在就想看看有沒有幾個人敢站起來與他們一起登坡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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