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攻城

  赤扈左軍大營黃昏時就在營寨內外點燃起一堆堆篝火,不計其數的赤扈悍卒站在篝火前作登城作戰前的最後準備,天色昏暗下來,火光照在他們刀箭疤跡交錯、猙獰的臉上。【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他們將破舊的裘袍脫下來,露出陳舊卻結實的鎧甲。

  粗壯的腰部,拿寬厚的牛皮腰帶緊緊扎住,半生征戰的傷病在這一刻似乎得到極大的緩解,將囊刀、挎刀扣到腰帶上。

  盾牌所蒙的雙層熟牛皮,早已經被刀矛箭矢斬劈捅刺射扎得千瘡百孔,但盾板還算結實,還能繼續湊合著用——而在百戰老卒的眼裡,戰場上的廝殺,考驗的是血勇之氣及豐富的作戰經驗、武技,刀盾鎧甲是有作用,但很有限。

  「朔州守將徐懷在猴兒塢與我打過照面,我還以為他不會出現在大同,便想去南朝大營觀察動靜,卻不想在西城外與他撞上——宗王,我們的意圖極可能已經暴露,此時不能再按部就班攻打大同城,而是要趁南朝兵馬還沒有徹底防備起來,請立刻調動右軍大營的兵馬,進攻南朝大營!」摩黎忽站在一個身材健壯的中年人身後,有些惶急的說道。

  「慌什麼?」中年人瞪了摩黎忽一眼,不滿的說道,「你要學的東西太多了,不然你永遠成為不了在那狂風暴雨中自由翱翔的巨鷹!」

  「南朝兵馬如此孱弱、將吏如此愚蠢,他們就沒有資格成為我們的友盟,難道不應該趁其還沒有防備起來之前,就將其殺人仰馬翻,難道還什麼講究、心慈手軟?」摩黎忽不解的問道。

  「赤扈崛起於大漠草原,遭遇無數的陰謀詭計,我們有時候也會針鋒相對,但我們最為根本的還是堅韌不拔、萬眾一心的戰鬥意志。怎麼做到這一點的,僅僅憑藉我們手裡的刀弓跟陰謀詭計?你以為盟約就像是擦屁股的枯樹葉,不需要的時候直接撕成碎片就好。倘若如此,除了南朝之外,党項、西域諸蕃部以及新附我們赤扈的蕃族,他們又要如何看待這事?」

  中年人不滿的壓低聲音教訓道,

  「你不要擔心南朝已經識破我們的意圖,我們最終能不能摧枯拉朽般南下,憑藉是我們手裡的刀弓跟萬眾一心的堅韌意志,不是其他。南朝兵馬倘若有所防備,而我們憑藉自身的實力卻不能將其重創、擊垮,這則代表時機還不成熟。這要好過憑藉詭計贏得一兩場勝仗,卻在進入中原之後遭遇南朝真正的精銳兵馬。」

  木赤等人站在中年人的身旁,見摩黎忽眼睛裡都是迷茫,心知他年紀還是太輕,還沒有識得征戰的真昧。

  「蕭辛瀚又派人出城來乞降,我直接將蕭辛瀚的使者打發回去了。」鎮南副都元帥木赤輕聲說道。

  「好吧,木赤,你傳令攻城吧!」

  中年人負手說道,待木赤傳過令後,

  他又與身邊的諸將吏徐徐說道,

  「我們今年夏季才攻下契丹遼陽府,軍中有很多將吏士氣高漲,希望能一鼓作氣揮兵南下,跟那些猶豫者、遲疑者不同,我是堅定支持南下的。在宗王分封時,我也主動討要了從大青山東麓到大定府的土地。這次集結兵馬,也主要是我麾下的兒郎,包括提前一年組建攻城兵馬,我比你們任何一人都渴望南下。但不管怎麼說,我主張南下的根本是南朝君臣昏聵、兵馬疲弊、民生困弱,徒擁數千里之遙的富庶土地及億萬人丁,卻組建不起一支能戰、敢戰的精銳兵馬。我從來都不以為憑藉詭計贏得一兩場勝利,能發揮什麼決定性的作用……」

  …………

  …………

  「這是怎麼回事?」

  看著遠處如潮水般攻上城牆的赤扈悍卒,在篝火、火把的照耀下,那些高舉盾牌的赤扈兵卒,揮舞長刀,無情而凌厲劈下的一道道交錯刀鋒,仿佛夜色里淒迷紛灑的雪花。

  城牆的守軍從頭到尾都沒有接到棄守或投降的命令,此時還在頑強的堅守著。

  不敢親臨北城樓督戰,只敢登上北城寺塔之上觀戰的蕭辛瀚,這時候咬牙強撐住,他肥碩臃腫的身軀才沒有直接癱下去。

  到這一刻他都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數次遣使出城請降,但赤扈人的主將、鎮南副都元帥那顏木赤卻是理都不理,幾次都將他派出的使者打發回來,連隻言片語都沒有回;這時候更是毫無預兆的直接強行進攻北城。

  蕭乾等契丹在西京大同府剩下的最後王公貴戚們,這時候腿都微微打顫起,在寺塔里慌作一團。身為西京都統的李處林到底有著武將的底子,揪住普通侍衛裝扮的岳海樓甲領,拔出刀架在他的頸脖上,咆哮怒問道:

  「這是怎麼回事?我們聽了你的話,甚至不惜射殺南朝勸降使者,難道等來的就是這樣的下場?你就真的一點都不怕死!」

  在看到赤扈兵馬準備攻城之初,岳海樓心裡也是困惑不解,這時候卻想明白了一些,低頭看了一眼李處林壓在他脖子上的刀,繼而鎮定的拿手指夾住刀脊,往外拉些許,說道:

  「你們應該清楚,南附越廷最終只是死路一條,曹師雄此時已經深悔不己,但曹師雄還有後悔的資格。你們現在除了下令所有的兵卒放下兵械,打開城門,迎接赤扈鐵騎進入大同城外,沒有資格提更多的條件。你們到現在還不明白嗎?幾次說是請降,卻還帶著各種各樣的條件過去,想要一個承諾,木赤元帥怎麼可能搭理你們?就像這滿城的財貨,他們伸手便能取走,何需你們只是拿出其中一小部分獻上去?」

  「放你娘的狗屁!」李處林破口大罵道,將岳海樓一把推開,逕自往寺塔外走去。

  …………

  ………

  …

  今日是赤扈人承諾從北城牆進攻大同城的第一天,同時又是夜戰,劉世中、蔡元攸、郭仲熊等人在南城外的中軍大營也是徹夜難眠,這時候都守在燈火通明的大帳里,關注著大同北城戰事的進展情況。

  見入夜後親自帶小隊人馬趕到武周山東南麓找高處觀戰的劉衍,大口呼著熱氣的趕回來,劉世中迫不及待的問道:

  「北城戰事進行如何?」

  「我回來之前,赤扈人進攻北城極為兇猛,先試攻了幾次,確認過城頭戰械的方位,附城進攻立刻兇猛起來,不到半個時辰,就將千餘健銳送上大同北城牆上,與守軍激烈爭奪馬面牆戰棚、角樓、城樓等關鍵點!守軍雖然抵擋不弱,但很顯然不是赤扈人的對手。」劉衍喘著粗氣說道。

  「赤扈人一天一夜能攻下大同城?」蔡元攸問道。

  「守軍在北城牆上的兵卒,抵抗士氣還算可以,但就算如此,還是完全抵擋不住,很難想像北城門徹底失守後,城內的守軍還能剩多少抵抗意志。」劉衍有些沮喪的說道。

  驍勝軍、宣武軍從南城展開攻勢已有八天,都沒有取得關鍵性的突破。

  很多時候都有數百將卒站上城頭,但韌性太差,面對守軍從戰械、角樓、城樓交錯射來的箭矢,傷亡稍大一些,就忙不迭的撤下來。

  除了兵卒作戰能力不強外,他們也沒有不計傷亡拿下南城的決心。

  大家都想著,既然都找赤扈人借兵了,自然要以最小的代價拿下大同城才合算,要不然借兵幹嘛?

  劉衍他心裡也有這樣的想法,只是看到赤扈人攻城的情形,兩相對比,他內心又覺得難堪。

  田志甄得意洋洋的說道:「在此之前,還有人說赤扈人與守軍有可能早就勾結起來謀害我們,諸事要慎重行事,說攻城宜緩不宜急,以防為敵軍所趁,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郭仲熊別過臉去,他之前就主張攻城宜緩不宜急,這時候叫田志甄數落很是難堪。

  「我歸來前,南城有人縋繩出城,前營將其逮住送到中軍大營來,我剛好遇到。這人說是西京都統李處林所派,李處林有心打開南城門!」劉衍想起一件事,不以為意的說道,「都這時候了,哪裡還需要這孫子獻城!」

  「……」田志甄、郭仲熊等都沒有想到這時候還有這樣的變化。

  蔡元攸蹙著眉頭朝劉世中看去:「劉令公以為如何?」

  劉世中說道:「赤扈人真要在一天一夜裡攻下大同城,我們遵照約定,需要允許他們將大同城的人丁、財貨全部劫掠走——這本是一件好事,但朝廷里那些言官,不知兵事之險,很可能會拿這個事說三道四,也是一樁麻煩事!」

  「那就將那人帶過來問問情況!」蔡元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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