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想著諸事談妥之後,請二位哥哥『畏罪自剄』,給整件事來個完美的尾聲,但王相、盧爺以為伐燕在即,還是希望我們能摒棄前怨,共同為朝廷效命,卻不知二位哥哥意下如何?」徐懷與盧雄、唐盤、徐心庵商量好諸多細節之後,便將郭君判、潘成虎二人請過來,非常有禮數的請他們坐下來說話。【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聽徐懷手執破鋒刀喊「哥哥」,郭君判、潘成虎毛骨悚然,汗毛在這一刻都立了起來,毫不猶豫朝盧雄拱手說道:「我們願為王相、盧爺驅使,為朝廷效命!」
與其失去利用價值後被「畏罪自剄」,眼下這個結果並不能算多壞。
再者說了,正式編入廂軍,到時候隨軍北上伐燕,還將與其他禁廂軍進行新的序列編排,他們有大把脫離徐懷控制的機會;甚至北上伐燕斬獲戰功,有機會遷轉,到時候更不需要再看徐懷這殺胚的臉色行事。
問題是,陳子簫從頭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他們,而他們作為地位低下、不受待見的招安賊將,將來即便能脫離徐懷這殺胚的掌控,在將吏如林的大越軍馬之列,又哪裡真會他們安身立命、不受排擠打壓的位置?
還是說他們的宿命就是落草為寇?
郭君判、潘成虎也不知道將來會是如何,但眼下已沒有半點抗拒配合的心思。
徐懷這時候才將代表郭仲熊、岳海樓而來的陳子簫請過來。
陳子簫對諸多安排當然更沒有意見,然而這一切最終還需要郭仲熊首肯,並說服州判王高行、錄事參軍荀延年、司兵曹事岳庭道以及司理參軍錢擇瑞、廂軍都指揮使葛槐等人都認可才行。
為了表示願意平息事端的誠意,徐懷特意讓盧雄、陳子簫攜同周欽光以及事變時投宿黃龍坡驛、差點被囚卒殘害的寧武縣學官王志亮父女前往岢嵐城復命。
…………
…………
黃龍坡驛距離岢嵐城僅二十餘里,來往甚是便捷,午後王稟便直接與盧雄從岢嵐城趕過來;陳子簫卻沒有再出現。
「郭仲熊這麼爽快,什麼條件都答應了?」徐懷將王稟、盧雄迎接官廳,有些意外的問道。
雖說他幾乎是掐著郭仲熊的底限開出這些條件,但也沒有指望郭仲熊這麼快就答應下來。
「勝捷軍、忠武軍四將兵馬已經在開赴嵐州的途中,其他兵馬也將旬月將至,沒有時間給郭仲熊討價還價,」王稟騎馬奔行二十餘里,身子骨顛簸得厲害,這會兒坐下來喝溫茶歇力,心有餘悸的說道,「也是虧得王高行、錢擇瑞、葛槐等人不願附和,叫郭仲熊調不動禁軍,要不然郭仲熊怕是不會吝嗇雷霆手段。到時候哪怕事情鬧再大,在伐燕戰事結束之前,朝中都不大可能追究他的罪責;而倘若伐燕斬獲大捷,他還能功過相抵——我們這次真是險之又險。」
「錢擇瑞、葛槐等人當然不會附從,」徐懷越發能看透當朝色厲內荏的本質,對諸多不覺得有什麼意外,也不覺得郭仲熊會是殺伐果斷的人物,輕鬆笑道,「大越立朝以來,防範將帥擅權都深入骨髓,郭仲熊到嵐州上任才多久,他就算再心狠手辣,沒有足夠的威望,想擅權行事也難——這麼說來,我們開出的條件,郭仲熊都滿足了?」
「其他條件郭仲熊都答應下來,錢擇瑞、王高行等人也不想事情搞得無法收場,唯一的條件就是要由王相公直接行文河東路經略司,請求將這五百囚卒編入廂軍,郭仲熊僅答應副簽,」
盧雄說道,
「已經發往路司的行文里,也不可能完全不提囚卒停聚之事,不過,一方面會將主要責任推到糧料院倉丞貪鄙盤剝之上,另一方面會言明雖然囚卒聚鬧,都一切在州司的掌控之中。即便也不可避免出現少許人員傷亡,但在行文里也寫清楚,幾名妄動的囚卒已經是被州司處死。行文還提及郭、潘二人以及周欽光、袁惠道等人,也是看到囚卒嘯鬧形勢有失控的跡象,不想事態失控,才不得已支持囚卒的訴求,請州府嚴懲貪鄙倉吏的。總之,就是盡最大限度的減輕郭君判、潘成虎、周欽光等人的罪責——而勝捷軍、忠武軍都已經開拔,經略司也不可能節外生枝,最多應會處以罰俸,不會斷了他們有戴罪立功的機會。」
「郭仲熊還是太圓滑,成不了大氣候,」徐懷搖了搖頭說道,「不過這樣也好,我們這下子可就正式成為了王相您的腹心之人了——多多少少能叫郭君判、潘成虎、王孔他們心安下來!」
行招降、招撫手段,使流民、盜賊編入禁廂軍衛戍邊地,在當朝都是士臣建功立業的慣常手段——別人能做,王稟當然也能做。
而郭仲熊堅持要王稟來行文,無非是想在這五百囚卒身上徹底打上王稟的烙印,防範這些囚卒往後鬧出什麼安分,他無需承擔什麼責任。
想到郭仲熊到這一刻還念著撇清責任,徐懷便覺得他實在缺少擔當跟氣度——相比較之下,王稟沒有推辭,親自行文經略司,實要比郭仲熊有擔當得多。
「伐燕在即,黃龍坡驛作為岢嵐銜接嵐谷、寧武最為重要的一個節點,需要儘快恢復暢通,以確保人馬及糧秣等物資源源不斷的輸往嵐谷、寧武等地的邊寨,」盧雄說道,「我陪王公這次過來,帶有嵐州兵馬都監司的令函,先帶五百囚卒移駐嵐州石場!而郭仲熊與司理參軍錢擇瑞同時還簽署一副令狀,使石場牢營正式歸由石場監院節制。郭仲熊、岳海樓還會私下遣人趕往經略司溝通,相信經略司的正式文函這兩天就頒傳下來——唯一的替死鬼就是嵐州糧料院倉丞,郭仲熊單獨具文備述其貪鄙、盤剝等罪……」
「王相已經拿到自己想拿的一切,怎麼還愁眉苦臉的?」徐懷笑著問道。
「在他人的眼裡,我也是那種不擇手段,最終成功將石場相關事務都置於掌控之下的奸佞而已,還能有什麼值得高興的?」王稟苦笑道。
「蔡鋌遣人趕往桐柏山刺殺王相,卻是毫無顧忌,因為他知道事情得成,史書只會記載王相遇匪而死,與他蔡鋌無關。王相太顧惜羽毛,終究是鬥不過蔡鋌這些人的。而大變將至,王相還自縛手腳,何以兼濟天下?」徐懷肅然說道,「就拿眼下這樁事來講,岳海樓、郭仲熊以及嵐州諸多將吏,他們是確信這一切皆是王相所謀,但他們從此之後是將王相當作奸佞看待呢,還是在王相你面前行事再也不敢像以往那般肆無忌憚?難不成王相真就甘願困於小小石場之中,一味的憂國憂民,而沒有實際的行動?」
雖然徐懷早就在他們跟前不再掩飾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他這番虎狼之言,也是叫盧雄暗暗震驚。
王稟這輩子養成的心性,當然不可能是徐懷三言兩語,就有梟雄一般的性情,但在當前的形勢下,他又不得不承認徐懷說的這些話無法反駁,苦笑道:「我這輩子都快活到頭了,卻是不如你看得透徹。」
徐懷想要做很多事情,特別是將來收編桐柏山寇,離不開王稟的鼎力支持,這時候就要儘可能的說服他打破心裡的種種顧忌跟自我束縛,說道:
「契丹人在其西京道雲朔等
地,防禦是空虛,短時間內調不來援兵,但我大越兵馬並非沒有隱疾。王相窮究手段,也是為盡人事,為何要問心有愧?退一萬步講,即便伐燕戰事能一切順利,我大越也能據陰山、燕山建立防禦線,但他日赤扈人兵鋒如洪流南下,王相真的就能放心將大越社稷都交給蔡鋌、王戚庸之流掌控,自己寄情山水?」
「好吧,好吧,你小小年紀,卻是牙尖嘴厲得很,我說不過你,」王稟舉手告降,說道,「你說說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又或者大變之局將至,我等當如何應謀……」
「欲謀其事,必掌權柄,」
徐懷說道,
「岳海樓、郭仲熊此時能夠退讓,一是伐燕在即,他們耽擱不起;同時也恰恰是伐燕在即,他們認為十數萬禁廂軍及鄉兵都將雲集嵐州,此時便是任憑王相掌握石場諸事也難有什麼作為。然而這恰恰是我們有作為的地方……」
「怎麼說?」王稟問道。
「王相流貶唐州,無官無職,蔡鋌卻不惜冒險遣人刺殺,還不是忌憚官家心裡念著王相?我不知道王相當初怎麼就觸怒官家,撈到一個不恭之罪流貶唐州,但王相要能主動找官家服個軟,我想官家即便不會馬上就寬怨王相,受制於朝堂的形勢,更不可能立時召王相回京,但心裡多半也會暗爽。而只要官家心裡確實還念著王相,我們才能有作為,而不是稍稍放開手腳,誰能來訓斥、約束我們!」
當世在防範官宦擅權可以說達到有史以來的一個極致。
大量的權力機構,既無定員也無專職,官職也嚴重的名不符實,很多重要權柄,都是依賴臨時的差遣執掌。
這麼做的好處,就是權力隨時可以收回,能防範權宦坐大,但說到弊端,其一就事權混亂。
這種格局,這時候卻能給徐懷渾水摸水帶來極大的便利。
伐燕戰事將啟,嵐州沿恢河往北極可能是主攻方向,到時候這邊也必然是將吏雲集。
王稟所任嵐州石場監當看似職淺位卑,但王稟身為前御史中丞,倘若諸多將吏又知道官家心裡還念著王稟,就不可能真將他當作小小的監當官看待。
也唯有背靠這樣的王稟,他們這一營看似微不足道的廂軍,才有可能在混亂的戰事的,獲得最大限度的主動權,甚至可以不從亂命。
要不然,五百囚卒就算是編入廂軍,又有什麼資格跟郭仲熊、岳海樓這些人物玩?
更不要說戰事開啟之後,極有可能更為重要的蔡系重臣過來主持戰局;蔡鋌本人都有可能直接攜旨抵達嵐州督戰!
而在五百囚卒內部,此時也唯有藉助王稟才能形成一定的凝聚力。
郭君判、潘成虎、杜仲、孟老刀他們幾個還心懷鬼胎且不去說了,王孔、燕小乙、沈鎮惡、朱承鈞、袁惠道、許忠等人,也要叫他們相信追隨王稟,未來有飛黃騰達之時,也要叫他們相信,他們做的一切事情都有王稟撐腰兜底。
要不然的話,隨軍出征正常的執行軍令,他們會聽從指揮行事,但真正要跟岳海樓、郭仲熊等蔡系將吏所下令的亂命對抗,他們心裡就不會遲疑、猶豫?
進入戰場之後,沒有足夠的心理支撐,可不是普通的膽大妄為就敢違擰軍令的。
常言謂「憑風好借力,送我上青天」,哪怕王稟此時寫一奏摺,壓根就不可能送到官家手裡,極可能會在某個環節被扣下來,但徐懷還是需要王稟寫這封奏摺,還要叫路司及嵐州大大小小的官吏都知道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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