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賊心難安

  「噓!」

  陳子簫朝潘成虎瞪了一眼,站起來走到門口往外探頭看了兩眼,將房門掩上,嗔怪道,「有些話藏心裡,要小心隔牆有耳,你不要命了?」

  「你在桐柏山潑天的膽子攪起那麼多事,這會兒怎麼就膽小起來了?」郭君判帶幾分醉意,帶有些慫恿的看向陳子簫道,「你真覺得我們這麼廝混下去,能有出頭之日?」

  「說得輕鬆,」陳子簫搖頭說道,「桐柏山總計有六千兵馬拆散編入代、嵐、忻、並等地禁廂軍中——我們草城寨禁廂軍,加起來有八百將卒,按說怎麼也得有百八十人是從桐柏山出來的,但我們被差遣到嵐州任事,前後手底下遇到過幾個桐柏山出來的兵卒?」

  以往這個話題太忌諱,今天打開話匣子,潘成虎也不掩藏內心的怨氣,罵道:「日他娘,人家從頭到尾就將我們算得死死的。【無錯章節小說閱讀,google搜尋】」

  「出人頭地啊,我是不想了,現在這麼大動靜,我估摸著朝廷隨時都會大舉進攻朔州、大同等地,怕就怕到時候先將我們推出去當替死鬼。」陳子簫「喪氣」說道。

  「就我們手下這些破爛兵馬,能有資格到前陣當替死鬼?」潘成虎說道。

  「不是有資格沒資格,而是他們根本就不信任我們,把我們當賊防著——你們說還能有什麼比死人更叫人安心的?」陳子簫問道,「再說他們也不用派你們去衝鋒陷陣,派你們率領廂兵去挖戰壕;攻打城池時,派你們領著廂兵冒著箭石去架雲梯、填壕溝——這種事情,他們總不可能叫禁軍將卒去干吧?你們也別看我,我現在看著是巡檢使,但解忠那廝鳥我嗎?一紙調令下來,說不定最後還是我帶著你們統領廂軍去前陣挖戰壕、抬屍體!唉,好啦好啦,我們也不要發牢騷了,既來之則安之,到時候再被派到前陣去,你我機靈一些,避開箭矢,保命的能力總比普通將卒要強……」

  …………

  …………

  晨時醒來,潘成虎因宿醉而頭痛,沒有後悔昨夜口無遮攔說那些大逆不道的話,卻是回想起接受招安這段時日來種種事,越想越覺得憋屈。

  出屋洗漱,院子裡沒有看到陳子簫的身影,逮住郭君判:「陳子簫去哪裡了?」

  「他有事一早趕去嵐谷城了,可能要夜裡才能趕回來。」郭君判說道。

  潘成虎窺左右無人,壓低聲問郭君判:「昨夜那些醉話,老鴉你還記得,還是說說就忘了?」

  郭君判這時候也是先窺過左右無人,才蹲到潘成虎身邊,說道:

  「我昨天頂多才喝五成醉,說過話當然記得,卻是你半途就趴桌上睡過去了,還是我與陳子簫拖著你死沉的身子扔你屋裡——之後我與陳子簫還說了一會兒話。」

  「我說我醒過來,怎會睡床前踏板上呢!」潘成虎

  說道,「你們之後又說了什麼?」

  「也就是胡扯。」郭君判說道。

  「老鴉,你有什麼話還需要對遮遮掩掩的?」

  潘成虎急眼道,

  「我這時候沒有喝酒,我也不憚告訴你我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倘若是帶著兵卒衝鋒陷陣以賺軍功,換將來能有一個封妻蔭子的機會,我不會縮頭。但眼下這狀況,此時整天盯著一群老弱病殘運送石料,稍有差池便挨訓斥,遠不如那個小|逼|養的逮誰罵誰自在——要是如此,也是能勉強廝混下去。不過,你昨天也聽陳子簫說了,戰事一旦開打,我們八九成要帶著一群老弱病殘上前陣當替死鬼,你說再廝混下去,還有鳥意思?但你們也清楚,人家真還就是把我們當賊防著,手下那麼多兵卒,卻沒有一個是桐柏山出來的。我想啊,我們要是始終在他們框框裡轉,一輩子都得像條脖子栓住繩索的狗……」

  「人家將我們防得死死的,接觸不到桐柏山出來的兵卒,就我們三人能幹得了什麼?」郭君判說道。

  潘成虎說道:「歇馬山當年老巢被端,我逃出歇馬山時,身邊有幾個人?陳子簫當年難道不是孤身投虎頭寨?而你在老鴉潭拉人馬時,難道一開始就有上百號好手任你差使?我們從泌陽北上,一路上那麼多好山好水,又有那麼多的饑民,大大小小的山寨也不少。以我們三人的身手、本事,即便不投哪家山寨,隨便挑一個地方落腳,有三五個月時間,還怕拉不出一支人馬嘯傲山林?你以為隨便哪個地方,都會有一兩個像那小|逼|養一樣的逆天妖孽跟我們不對付?」

  「倘若真到走投無路的地步,我卻也不憚的。」郭君判說道。

  「什麼叫走投無路?我們不能等調令下來,真要我們帶著這些老弱病殘去陣前才算走投無路吧?」潘成虎問道,「我覺得真要有心,我們現在就得籌划起來,說不定還能聯絡十數二十老人一起走……」

  「前天夜裡徐懷那莽貨先在石場牢營搞事,搞得上千囚徒差點一把火將牢營燒著,好不容易才摁下去,但這事還沒有停,」郭君判說道,「我昨日夜裡聽陳子簫說,徐懷四天後會挑選一些囚徒前往糧料院領糧,以他的脾氣,到時候怕是還會鬧出事來——我在想,這或許是我們的機會……」

  「什麼機會?我們那天是也要帶人去領米糧,但那廝真要鬧事,糧料院有禁軍武卒駐守,自會彈壓,還能輪得到我們帶二三十個老弱病殘立功?」潘成虎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怕你笑話,我寧可扔下這破官服遠走高飛,也不想跟那小|逼|養的對打。打得過則罷,倘若還打不過,豈非後半輩子還要受那小|逼|養的譏笑?」

  在郭君判面前,潘成虎坦然承認他並不想去惹徐懷那殺胚,他們兩人在那殺胚手裡吃的虧還不夠狠嗎?

  「四天後,徐懷帶人去領糧,倘若糧料院還以拿劣

  糧應付,以徐懷那豬狗脾氣一定會炸——反過來想想,王稟老兒他們也都知道徐懷是什麼豬狗脾氣,還縱容他去,必然會有其他部署!」郭君判說道。

  「真的?」潘成虎遲疑問道。

  「是真是假,鄭屠今天多半還會找我們吃酒,」郭君判說道,「甚至我們都不需要再去試探什麼,你想想鄭屠那廝昨日夜裡跟我們吃酒,是什麼狗樣?」

  潘成虎蹙著眉頭,說道:「好像是看不出有什麼異常——」

  「沒有一點異常,這才是最大的異常——難不成他們都跟徐懷一樣,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豬狗脾氣?陳子簫他懷疑夜叉狐就在嵐州,四天之後她很可能會在暗中慫恿那日領糧的牢營、廂軍一起鬧事,然後逼迫郭仲熊讓步。那樣的話,石場、牢營那裡就將都是他們說得算了——你有沒有發現,這跟他們控制淮源鄉營,其實是一個路數?」

  「且不說他們慫恿那莽貨鬧,確有可能逼迫郭仲熊讓步,但即便真要鬧到郭仲熊調禁軍精銳彈壓,岢嵐城附近有四五千禁軍武卒鎮壓——不管怎麼說,都沒有我們什麼鳥事啊!」潘成虎說道,」你不會想著跟他們一起搞事吧?那莽貨眼高於頂,唐盤、徐心庵、殷鵬、唐青這幾個狗雜碎,跟那莽貨一個鼻孔出氣,他們會容得下我們?」

  「我們暫時不作這個考慮。我就是在想,倘若一切如故,我們不想再受這諸多鳥氣,大概真有隻能是我們三人遠走高飛,找處山頭重新落腳,」郭君判說道,「但你有沒有想過,嵐州真要一兩萬囚徒、廂軍嘯鬧,郭仲熊又不得不調動禁軍進行鎮壓的時候,我們倘若不想受這鳥氣,可以怎麼做……」

  「……」潘成虎倒吸一口涼氣,他還真沒有考慮到這點。

  桐柏山六千兵馬接受招安,嵐州、代州是拆散安置的重點,在嵐州禁廂軍里少說安置了兩千人進去。

  一切如故,禁廂軍對這些兵卒控制很嚴,他們就算能接觸到三五個小頭目,也很難拉出多少人馬再跟他們一起落草,甚至什麼事情都還沒有動彈呢,就已經走漏風聲、打草驚蛇了。

  倘若嵐州四天後發生意想不到的混亂中呢?

  「陳子簫去嵐谷城做什麼?」潘成虎想到關鍵處,盯著郭君判問道。

  「王稟老兒、夜叉狐極可能會借嘯鬧事逼迫郭仲熊讓步,但他們不會令嘯鬧失控;而我們想要成事,卻要指望這把火能燒起來,而且燒得越烈越好——鄔七到嵐州後,被差遣到黃犢崮牢營任獄吏,雖然半年沒有聯絡,但陳子簫的面子應該夠用。好像黃花坪牢營廂軍有兩個節級,是你以前的手下?」

  「你說孟老刀、杜仲啊,那兩個都是沒腦子的莽貨,比那小|逼|養的強不到那裡去……」潘成虎說道。

  「沒腦子才好用來攪渾水啊!這事總不能我們先出頭!」郭君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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