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距離他們最近的村子也有八十里,這一帶的山都是名副其實的野荒山,連名字都沒有,據偶然迷路路過的人說,這山里能聽見野獸嚎叫,還有鬼音,尤其是晚上,聽到的人往往回去就會嚇出毛病,驚厥高熱,痴言囈語,久而久之,人們更是避著這裡,也就更荒蕪了。
「怎麼都覺著不靠譜啊。」秋無意站在山腳下,看著山上的茂密樹林,深秋已至,按理說應該已經開始落葉,這裡的樹木不知為何大多保持著翠綠,還綠得很鮮嫩,不知道該以為是盛夏時節。
「這叫冬雪青,越冷越翠,等到下雪,就是它最鮮翠欲滴的時候,皚皚白雪落在上面,特別好看。」沈珏懷念地看著這些樹,他的黑樓後面也有幾棵,還摻雜著幾棵紅梅,到了冬日,他們會在樹下賞雪,飲酒,現在想想,遙遠的好像在上輩子。
「懂得真多。」秋無意撇嘴。
馬車只能停在這裡,現在已經是夕陽西下,骨蝶最後的引路方向是山里,現在進山,今天勢必要在山裡過夜。
唐倦有點猶豫,山里會更冷,剩下的人倒是還好,都有武功傍身,他自己武功盡失但仗著皮糙肉厚,他不知道沈珏那時靈時不靈的身體能不能撐得住。
要是在以往,可能就選擇就地休息了,也不怕耽擱這一夜。
現在唐倦心急如焚,恨不能下一刻就找到雪鳴,恢復武功。不然在五天之後,沈珏還要放血給他。
收拾好了進山的東西,六人踏著夕陽的餘暉,進了山。
剛進山里沒一會,溫度就明顯地降下來了,沒有武功的唐倦跟沈珏明顯地覺著冷了一個度。
林子裡比他們在外面感受到的要安靜很多。
冬日青長得高大茂密,遮天蔽日,隔絕了天光夜隔絕了聲音,靜謐得詭異。
「我們往哪邊走,這林子怎麼陰森森的。」秋無意有點不適應。
霍意特意快走兩步,離他近一些。
沈珏笑他,「你連墳都敢挖,還怕陰森?」
我敢挖墳跟我怕鬼有關係嗎?秋無意白眼翻上天。
霍意偷笑,又離他近一些,秋無意罕見地沒有懟他,默許了他的行為。
秋無意有個不為人知的小毛病,他怕鬼,準確來說,他怕一切這種恐怖靈異氛圍的地方。
至於敢半夜去挖墳,那是基於他自己那一套強大的邏輯,剛死的人是不會變成鬼的,至少要在三天以後,對這句話,秋無意深信不疑。所有新鮮死亡的屍體都不可怕,這也是為什麼秋無意寧願半夜去也不願意等到第二天,多一天就多一分危險,對他來說。
知道他這個毛病的,只有霍意跟沈珏。
唐倦也有意無意地往沈珏身邊蹭,越來越近,剛開始沈珏還沒在意,後來都快貼他身上了。
?
沈珏用眼神詢問唐倦這一莫名的行為。
唐倦不敢抬頭,靠近沈珏的耳邊,含含糊糊地嘟囔了一句。
沈珏有些聽不清。
他把頭更貼近唐倦,唐倦臉一紅,有點羞憤地小小聲,「真的不會有鬼嗎!」
「沒有鬼。」沈珏壓制不住嘴角的笑意,他的聲音不大,但大家也都聽到了。
前邊的秋無意瞬間炸毛。還以為沈珏說的是他,回頭用兇狠的眼神瞪著沈珏,「老沈你這揭人短的臭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招人煩。」
沈珏彎了彎嘴角,懶懶散散地說,「年紀大了,改不了,你忍忍吧!」
手卻借著衣袖的遮掩,悄悄地伸出去握住了唐倦的手腕。
無聲地安慰,仿佛在說,別怕。
沈珏的手枯瘦冰涼,卻像一陣暖流,直接流進唐倦的心臟,心臟像是受到了鼓舞,一顆心跳得兵荒馬亂,咚咚咚的心跳聲直接衝進唐倦的耳膜里,刺激著他的腦子,讓他產生一種想把人扯進懷裡的衝動。
但是他不敢,他連笑出來都不敢,只能拼命壓抑住想要翹起的嘴角。
因為他根本就不怕鬼,他只是看見霍門主的舉動,才靈機一動。
沈珏對他是刀子嘴豆腐心,最是心軟,他早就看出來了。
與其去逼迫沈珏承認些什麼,不如迂迴一些,先想辦法把人綁在身邊,至於為什麼要這麼做,他沒想過,反正沈珏不能走。
霍門主摟腰攔住了想要回身去找沈珏拼命的秋無意。
餘下的路就在秋無意的罵罵咧咧的中度過。
夜晚走在山裡本就容易迷路,再加上這裡樹木太高,不易辨別方向,秋無意幾次輕功跳上樹梢,想要利用站的高望的遠的優勢判斷方向,無奈天色太暗。
「不行了,暫時別走了,容易兜圈子。」秋無意又一次從樹上跳下來攤著手說。
沈珏點頭贊同,他們已經走了至少兩個時辰,「原地休息一下。」
小五跟緩緩點了火堆,用來取暖跟驅趕野獸。
「怎麼感覺這麼暗呢!」唐倦幾乎貼著沈珏坐,他總覺得火堆的顏色怪怪的,貌似沒有以前的亮堂,就連周圍的夜色都黑得比較有濃度。
「有嗎?」謝緩緩看看火堆,又看看大家,她沒感覺出來。
「不是火光暗了。」沈珏用略帶疼惜的眼神看向唐倦,「是你要失明了。」
什麼叫他要失明了?唐倦不懂。
「還記得小五給你扎的那套針嗎?」沈珏嘆口氣,那針是有後遺症的,會在施針後三天內喪失五感中的一感,持續時間或三天或七天,每個人的體質武功路數不同,喪失哪種感覺也不一定。
「所以不用擔心,最多七天,就會恢復。」小五解釋安慰唐倦。
唐倦卻要瘋了,他現在身處山林中,失明意味著他避不開危險,還要人來照看。
沈珏也有點擔憂,若是失去味覺之類的,影響是最小的,聽覺視覺才是最重要的,看來剩下的時間他要看好唐倦才行。
「我們這麼多人,顧好你還是可以的,或者我們可以先退出去,等你好了再進山,沒準那時候,雪鳴都自己飛回來了呢!」沈珏看得出唐倦的緊張,一個正常人突然即將變成個瞎子,怎麼可能不慌神。
沈珏也不是特別著急,左右是多放一次血的事。
「不。」唐倦拒絕得很乾脆,他情願冒點險,也不要沈珏再放血給他喝。
「我,可以,只不過要麻煩大家了。」看不見就需要別人的指引跟照顧。
「不用這麼客氣,首徒。」秋無意拍著胸口保證,「放心,我跟霍門主還在呢,肯定護你們平平安安。」唐倦當時為了救沈珏毫不猶豫的樣子,他是看見的,就憑這個,他秋無意就會高看唐倦一眼。
唐倦苦笑著說謝謝,「我會儘量顧好自己,不給你們拖後腿。」至少不能連累沈珏。
「別胡說。」沈珏不輕不重地在他頭上拍打了一下。
一點也不疼,唐倦心想。
視線越來越暗,連火光都罩上一層朦朦朧朧的黑霧,趁著還能看見,他要把這個人的樣貌神情刻在心裡,在看不見的日子裡拿出來回味,唐倦一動不動地盯著沈珏,連眼睛都捨不得眨,直到沈珏的臉消失在濃重的黑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