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倦蜷縮在馬車的角落裡。
腦子裡全是沈珏剛才的話。
這個人真的是個混蛋,可以放血給他喝,卻又絕情到一句實話都不肯說。
差一點,剛才就差一點,他就真的信了那些鬼話。
這麼看來,從第一次他落下半月封,沈珏就應該從玉佩上認出了他,什麼黑樓的藥奴,什麼找姐姐,都是信口胡謅,越想他越氣,若不是因為雪鳴,直到他離開半月封,沈珏多一個字都不會跟他說。
他就這麼錯過了跟沈珏重逢的機會。
想到這種可能心底一陣難過。
這個心狠的混蛋,他難道就一點都沒有想過自己嗎,可剛才那些他們曾經隨口說過的話,沈珏都記得清楚。
就在昨天,還冒雨趕回去殺了江七給自己出氣,剛才也是因為自己受傷,沈珏才開了殺戒,才把自己傷成這樣,如果不是霍門主及時趕到,沈珏差點救不回來。
為自己做到這步,卻連自己是誰都不肯承認。
唐倦正氣得腦袋嗡嗡響時,秋無意爬了進來。
一眼就看見在角落裡裝蘑菇的人,樂道「首徒,你氣死了沒有?」
本來沒有的,現在不好說了。
唐倦坐起來,眼睛稍微有點紅,說起來還真要謝謝秋無意,要不是他,沒準就真的給沈珏忽悠過去了。
不過這秋無意也是,這麼給沈珏掉鏈子,他這謝謝兩個字真的說不出口。
「幹嘛這麼看我?」秋無意感受到唐倦釋放出來的怨念。
「沈珏的傷到底怎麼來的?」唐倦開門見山地問。
秋無意很意外,他以為會看見一個哭唧唧的首徒,沒想到這小朋友聰明起來了啊。
「以為你很傷心呢,還想著來安慰你。」秋無意覺得沒意思,他是想看樂子來著。
呵,唐倦冷笑,「我有什麼可傷心的,你別轉移話題。」他最在意的人好好地活在世上,他為什麼要傷心。
咳咳,秋無意承認小看了盛陽山首徒。
「這個我不能說啊,說了老沈得把我剮了。」秋無意慫慫地抬眼向外面看了一眼。
「這麼怕他,剛才還敢笑出來拆他的台。」
我這不是沒忍住麼!秋無意翻了個白眼。
「你不能說,我自己猜總行吧!」唐倦用手指掀開一點點車簾,偷看外面坐著的沈珏,確保他聽不到。
「黑樓傾覆的時候,沈不然放了一把火自焚,事後我們在廢墟里找到一具帶著黑樓樓主令牌的燒焦屍體,屍身左臂上有那年跟我師父比武時留下的斷骨痕跡。」唐倦回想著半月封有次沈珏半夜毒傷發作,他給人換衣服的時候,只看見了黑樓的刺青,並沒有燒傷的痕跡,說明在大火之前沈珏就逃走了。
就算當時的黑樓大勢已去,無力回天,作為武功第一的沈不然也沒有必要自焚尋死,再聯想到半月封地下室里各種奇奇怪怪的藥。
「樓里有人背叛了他。」唐倦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嘁,不是有人跟你們裡應外合嗎,要不就憑你們這幾頭蒜,能成什麼氣候。」秋無意嫌棄地說,叛徒什麼的,最討厭了。
八大派打上黑樓的時候,內應關閉了所有的機關大陣,導致敵人如入無人之境,樓里的人,更是提前在水裡下了毒,樓里的人,死在八大派手裡一半,死在自己人手裡一半,就這樣,還打了三天三夜,說一句你們八大派都是廢物,有意見嗎。
唐倦不贊同地搖頭,「我說的不是這個人。」他在場,沈不然根本就沒到走投無路的那步,是很突然地放棄了廝殺,細細想來,不對勁的地方太多。
沈不然這個人,武功跟脾氣成正比,性格還傲,做事很極端,前一刻還放言跟他們不死不休,下一刻就放棄了,酣戰途中,忽然逃回主樓,打開了主樓的防護機制,兩個時辰後,自焚於主樓。
只能是有個他特別在意的人或者事的崩塌導致了他這反常的行為。
「他丹田裡有團很奇怪的東西,他這武功時而能用時而不能用的症狀,是不是就跟那團東西有關。」
秋無意聰明地選擇了把嘴閉緊,他可什麼都沒說。
有些事就怕抽絲剝繭地琢磨。
「這麼詭秘的東西,恐怕不是普通的毒,是蠱。」他給沈珏療傷時,就覺得奇怪,怎麼會有這麼離奇的傷,如果是蠱就說得通了。
乖乖,秋無意現在有點想跑,這個小朋友不得了啊,這一點都不傻啊!
「我還有點事,首徒,回頭再聊啊!」秋無意火速跑路。
他這行為正好證實了唐倦的猜測都是對的,唐倦看著秋無意倉皇逃竄的背影失笑。
他當然不傻,他只是願意相信沈珏說的話,從那句迷迷糊糊的糖包子,他願意等著沈珏敞開心扉。
給你機會你不要,非要等著我自己去挖出來,行啊,那就試試唄。真當他唐倦是個棒槌呢!
沈珏還沉浸在霍門主的驚人之語中。
簡直可笑,怎麼可能呢,殺母之仇,不共戴天,不恨才怪。
「老沈,你是個聰明人,只有在這件事上,奉勸你一句,不要作死。」秋無意從車裡鑽出來,路過沈珏身邊輕飄飄地丟下這句不著邊際的話,然後又拎起鐵鍬,準備去挖墳。
出息了啊,還能奉勸我,沈珏都懶得理他,要不是這貨憋不住,沒準唐倦已經給他哄過去了,想起這事,沈珏就恨得牙痒痒。
「沈珏,唐倦跟姜如水的事,或許你應該再調查一下。」霍意還是真誠地給出建議。
「怎麼說?」
霍意搖頭,「我在私下裡撞見過唐倦提起姜如水的情形。」霍意不知道怎麼形容,很淡漠,跟公開場合提到這件事的態度,判若兩人,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覺著唐少俠想要為母報仇的心,並沒有那麼強烈。
「管它呢。」沈珏才不想這些,「姜如水都死了這麼多年了,弄不好都已經投胎去了,我查他幹什麼。」至於唐倦,他早就想好了,解了毒,他們就不會再見了。
什麼恨啊,仇啊,認識有見面之情的動物,只要離得遠,什麼都白扯!
作為多年好友,霍意太知道沈珏打的什麼算盤了,不過這次估計他要失算了,這盛陽山首徒恐怕不是那麼好擺脫的!
他偷笑著抿了口茶,沈珏或許沒發現,唐倦的眼睛看向沈珏的時候,有著一種占有欲,就跟他現在看秋無意的時候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