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下輩子管好自己的嘴

  喝多了的人,總是廢話了連篇,掌柜的囉囉嗦嗦顛三倒四的車軲轆話說個不停。

  坐在對面的沈珏一點沒有不耐煩,面帶微笑耐心聽著,連插話都沒有,一直到掌柜的講完。

  「說完了?」沈珏的目光從掌柜那張通紅的臉上移開,望著外面的雨幕。

  掌柜打著酒嗝,得意之色溢於言表,「小,小兄弟,你,你不懂,這種滋味。」他醉眼迷離地看向沈珏,也許是滿腦子都是個銷魂的漂亮姑娘,連看沈珏的臉都有幾分神似那個姑娘。

  「你說你這人,也,也真奇怪,大雨天的,還,還特意來聽,聽這種故事。」

  「這雨下得真大。」沈珏站起身。

  「大就大唄!」掌柜的爛醉地搖晃著酒壺,還想再來一壺,「這天氣就適合喝,喝個痛快!」

  「適合喝酒。」沈珏笑得沒有一點溫度,「也適合殺人!」

  「更適合送你上路。」

  話音未落,掌柜的還沒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沈珏從他身側飄然而過,帶起一陣微風,接著一股涼意直奔胸口,穿心而過。

  他詫異地低頭去看自己胸口,什麼都沒有。

  可好像喘不上氣來了,他木訥地轉頭去看沈珏。

  只能看見一個側影,張嘴還想問什麼,卻什麼都來不及問出口了,氣絕身亡,屍體趴倒在桌上。後心的位置微微有一點血跡滲出。

  沈珏看都沒看屍體一眼,只淡淡地道:「死得便宜了。」提步往櫃檯走去。

  掌柜的死了,整個大堂安靜得只有雨聲,沈珏也不急,慢慢翻看著客棧的入住記錄,江七的名字映入眼帘。

  二樓,天字號上房。

  江七的成名絕技叫什麼來著,沈珏邊上樓邊回想以往黑樓里的記載,時間太久,好多他都想不起來了。

  也只能說這人出名得很有限,不然他是不會想得這麼費勁的,能認出江七這張臉,還是因為江七不怕死地調戲過秋無意,秋無意把他的畫像貼得滿大街都是並且追殺了大半年。

  後來怎麼著了,他就不太記得。

  沈珏步子很輕盈,不用特意放輕也幾乎沒有聲音。

  又有雨聲的遮掩,所以他到江七門前,裡面的人一點都沒發覺。

  「咚,咚咚。」敲門聲驚醒了酒後睡著的江七。

  「誰?」這麼晚了來敲門,作為江湖人士,江七警覺地一骨碌爬起來,銀槍就在他手邊。

  「來殺你的!」門外的人聲音平緩,還挺好聽。

  「想殺我的多了,不過你是最有禮貌的。」江七不屑地笑著抄起手邊的銀槍,心說,也是最蠢的,這麼開門見山,是覺得我很好殺嗎。

  門應聲而開,人未至槍風先到,對著外面人的門面一個挑刺。

  門外空無一人。

  江七急忙回頭,一襲青衫的男人不知何時站在了他的屋裡。

  他一點都沒看見這人是怎麼過去的,這個認知讓他瞬間出了一身冷汗,握著槍的手微微有些顫抖。

  江七也是個老江湖了,這種情況下不是我死就是他亡,先下手為強。

  槍身一橫斜著朝沈珏拍了過去。

  一股勁風,利刃破空的聲音,手上的力道一松,銀槍從中間斷成兩截,甚至沒有兵器相碰的聲音。

  江七心中一驚,不敢置信地盯著截面整齊的斷口,對方沒有兵刃,是直接用內力化為氣刃斷開銀槍的。

  這讓他想起一個人,整個武林唯一一個能做到如此的人,江七渾身顫抖地往後退了一步,「你,你是沈…」

  剩下的話被迫吞了回去,一隻冰涼的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兩道氣刃同時打進雙臂的關節處,手上的斷槍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音。

  胳膊已經廢了。

  接著是腿,江七不知道這人是怎麼做到的。膝蓋處一涼,雙腿膝蓋以下已經失去知覺。

  江七驚恐地瞪大雙眼,咽喉處的手還在不斷收緊,借著門口的光終於看清沈珏隱藏在陰影里的臉。

  是這個人,江七在心裡吶喊,呼吸困難的臉漲得通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可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殺自己。

  臨死之前,沈珏掐住他脖子的手往回帶了帶,湊到他耳邊,輕聲笑道,「下輩子記得管好自己的嘴。」

  江七隻能聽清這一句話,卻來不及想他到底說錯了什麼話了。

  沈珏手上用力,咔嗒一聲,江七脖子一歪,頸骨被折斷,死了。

  鬆了手,屍體軟倒在門邊。

  只殺了他們兩個會不會有點明顯,沈珏在心裡琢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暫時就這樣吧!看看時辰,他得往回走了。

  從這到他們棲身的道觀,單程八十里,往返一百六,怕趕不上讓江七跑了,沈珏是踏著輕功而來,回去可以騎馬了,他的浮雲八卦步可以飛得很高很快,就是太耗費內力了。

  輕聲下樓的沈珏在心裡默默計算著要幾個時辰能回去。

  大堂里燈仍然燃著,掌柜的屍體還趴在桌上。

  半天前沈珏曾在唐倦忍不住要出手的時候,勸住了他,他知道小不忍則亂大謀,也知道現在不是殺人的好時機。

  是什麼時候改變主意的呢!

  沈珏自己也不知道,可能是在馬車上,唐倦看向他的目光裡帶著那絲不易察覺的委屈,也或許是之後唐倦默不作聲壓下那些憤怒佯裝已經不在意的神情,他自己說不清,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過,就這麼殺上盛陽山,把胡淵鵬那個老混蛋拉出來揍一頓,會不會出了心口這口惡氣。

  殺了這兩個口出惡言的人之後,沈珏發現不會,那種堵在心口的酸疼依舊扯著他的呼吸。

  他想殺了這世界上所有傷害唐倦的人。

  這已經不是單純的心疼一個人能產生的情緒,而是一種保護欲,他看不得唐倦受委屈,他把唐倦劃到自己的生命範圍里了。

  從小到大,這種情感他只用在一個人身上過,就是姐姐。

  他的朋友很多,狐朋狗友,莫逆之交,損友,都沒有過對唐倦這種複雜的感覺。

  他好像已經不是單純地把唐倦當朋友了。

  沈珏的騎術很精湛,在大雨里馬兒也很聽話,他奔馳在大雨里,從裡到外淋了個透心涼,可怎麼也澆不滅心頭的那團火,他不喜歡這種失控,沈珏煩躁地抿著唇。

  臨近道觀附近,遠遠地看見前方一點燈火在雨里孤獨地亮著。

  應該是小五在門口接他了。

  沈珏緩緩吐出一口氣,壓下心裡的煩悶,跳下馬,隨手鬆開馬的韁繩,沉聲道:「不是讓你在屋裡守著嗎!」他語氣有些急躁。

  「我不放心你。」撐著傘的人走近他,露出傘下的那張臉,是唐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