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五十的童連鳳看上去遠比年齡要蒼老得多。
尤其那雙眼睛,透著死氣沉沉的暮光,越發像個古稀老人。
他拄著一根金屬拐杖,左腿的位置空空蕩蕩,那是很多年前被沈珏活生生砍斷的。
「爹!」童少主看見他乖乖垂首叫人。
牡丹倒是一點沒有懼怕的意思,也沒有生氣,美艷的雙目含著熱烈的情愫,一直盯著童連鳳看。
「還知道我是你爹,哼。」要不是一聲巨響,他還真不知道他這兒子出息得不成樣子。「簡直是不知死活。」
自從斷了腿,他就幾乎不問江湖事,整個世尊教也封山避世,一年前,他唯一的兒子童信想要重新開啟世尊教,廣納教徒,為重出江湖做準備。
他仔細想了想,反正沈不然都死了這麼多年了,也沒什麼好怕的,就同意了。
誰知道,這才一年的時間,他竟然在剛才聽見了沈不然還活著的消息,真真是晴天霹靂,更要命的是,現在人已經打到了殿外。
聽著外面廝殺的動靜,童連鳳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沈不然也是這樣一個人殺進來。
「童教主,怎麼說你也是一教之主,不會真的怕了姓沈的吧!」男人最聽不得的就是這種話,老男人小男人都一樣。
可惜童連鳳沒有這種毛病,「我要是早知道你安的這種心思,我就不應該答應你綁了八大派掌門這種荒唐事。」
「爹,就算我現在把人放了送下山去,他們也不會放過我們的,還不如拼死一搏,而且」
「愚蠢」童連鳳氣得忍不住用拐杖狠狠敲擊地面,他怎麼會生出這麼愚蠢的兒子,沒跟沈不然交過手的人是無法理解這人的可怕的。
牡丹哼笑一聲,「當初我說逍遙澗里有能讓你斷腿重生的法子,你可是自告奮勇地想要掩護,我上趕著跟我合作的,現在翻臉不認帳了?」嗤,這幫子貪生怕死的邪門歪道真是讓人噁心啊。
「你當初可沒說會跟沈不然扯上關係。」童連鳳咬牙切齒地瞪著她。
「這不是趕巧了嗎,我那會也不知道他還活著啊,更不知道他會為了逍遙澗打上山來。」牡丹無辜地攤手,「這都是意外,只能說是老天爺給了你一次報仇的機會。」她的目光移到對方空蕩蕩的左腿位置。
這番話騙騙他那傻兒子還行,騙他還嫩了很多。
夜牡丹消失了快十年,一出現就帶著逍遙澗的消息來找他們,怎麼可能有這麼好的事,現在看,這歹毒女子就是衝著沈不然來的,只是他想不明白,把沈不然還活著的消息公之於眾就行了,武林正道自然會群起而攻之,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呢。
「爹,你難道就不想報仇嗎?」一直跪著的童信實在忍不了,他不理解,為什麼父親就這麼怕那個沈不然。
童連鳳都被氣笑了,就他這個傻兒子還想重出江湖,真是嫌命長。
報仇誰不想,可活命更重要。
「報仇?就憑你倆現在這惶惶不安的樣子?」哼,嚇得手足無措,還要談報仇。
「先想個辦法把這尊瘟神送走吧,信兒,遇事要多想,別被人利用了還渾然不知。」女人果然就是禍害,他這傻不拉幾的兒子恐怕被人賣了還在做春秋大夢呢。
「這是打算把誰送走,說出來我也幫你們想想辦法。」隨著殿門被推開,一道身影出現在門邊。
這個聲音熟悉到童連鳳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這是他噩夢裡經常出現的聲音。
「沈 不 然」他咬著後槽牙在心裡默念,斷腿的陳年傷口處竟然開始隱隱作痛。
童信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沈不然,僵硬的身軀控制不住地戰慄。
牡丹默默地往後退了一大步,沈不然打上來的速度比她想的快很多,手中還有最後一張牌,她在打出去還是先逃跑這幾件舉棋不定,悄悄往後看了看,地牢那邊現在還沒有一點動靜,不知道秋無意什麼時候才能趕過來,弄不好今天要交代在這兒了。
沈珏也沒往裡走,他閒適地斜靠著門板,像個隔壁來串門準備看八卦的鄰居,笑吟吟地看著殿裡的眾人。
如果這熱情的『鄰居』不是滿身鮮血手裡提著劍的話,就更好了。
逆著正午的高陽,童連鳳只能看清他的一個輪廓,大殿裡寂靜到幾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三個緊張急促的,一個平靜如水。
「遠來是客,童教主連杯茶也沒有,這待客之道真是開了眼了。」沈珏抬腿邁入殿內,嚇得眾人又齊齊後退一步。
「你別過來!」牡丹厲聲叫道。
沈珏聽話地停住了腳步,笑意不減,「你們怕什麼。」
「沈不然,你要是敢肆意妄為,我就殺了八大派的掌門。」童信還是說出了他爹不讓他說的話。
哈哈哈哈哈,沈珏笑得前仰後合,用八大派來要挾他,「童連鳳,你可真是生了個活寶啊!」
童教主本就不好看的臉色現在氣得發紫。
沈珏笑夠了,「八大派不是還差一個胡淵鵬呢,用不用我幫你把他逮過來。」
「童連鳳,我看你的那條腿也不想要了!」沈珏的天九一甩,劍氣噴薄欲出,三人不約而同地被震退數步。
童連鳳不得不藉助大殿寶座上的扶手才穩住身形。
沈珏讓他狼狽的情形不禁嗤笑,「這麼多年,你這武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啊!」
「沈不然,你不要欺人太甚。」童連鳳是可忍孰不可忍,這人兩次打上門毀他根基,踏著他的尊嚴臉面肆意侮辱,泥人這是有三分脾氣的。
「哦,就欺負你了,你能如何。」沈珏挑眉審視著他。
這表情跟上次打斷他腿時一模一樣。
「沈樓主,你不會真的覺得我們敢單槍匹馬地放你進來,是一點準備都沒有吧!」牡丹這時反而鎮定了一些,因為她看見了大殿外冉冉升起的信號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