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無意全程沉默地葬了南青山。
拖著腰間的傷口，親自挖了坑。
沈珏沒幫一下手，也不叫唐倦幫忙。
「他這是怎麼了？」唐倦有點不理解，秋無意一向灑脫，這次怎麼走不出來的感覺。
沈珏抱臂目不轉睛地看著忙著挖坑的人。
「誰都有，過不去的坎。」秋無意也一樣。
「秋無意的坎，不應該是霍門主嗎？」唐倦好奇地問，光知道他跟霍意之間糾纏來糾纏去的。
沈珏悄聲道，「霍門主也是會過去的，有些事是一輩子，到你閉上眼睛的那天，也過不去的。」
唐倦又把目光轉到秋無意忙碌的身上。
「你知道我為什麼喊他秋老二嗎？」沈珏笑著問。
「他還有個哥哥或者姐姐。」唐倦思考了一下回答。
沈珏點頭，「秋老二小時父母就死了，跟哥哥在街上乞討。」
小孩子無依無靠的，飢一頓飽一頓的勉強活著，乞討也是講究地盤的，他們兄弟倆為了能繼續在這地界討生活，只能祈求占了地盤的乞丐頭子收留。
小孩子還是比大人好要飯的，那人收留了一票小孩子幫他掏錢，規定了每人每天必須交出一定份額，不然就要挨打。
這種事情各地都有，沒什麼新鮮的。
「他呢，小時候貪玩，那天還差兩文錢，就跑去看熱鬧了，晚上回去交不了差，自然少不了一頓打，挨了打的兄弟倆，還要出來接著討這兩文錢。」沈珏苦澀地笑笑，「沒想到，因為討這兩文錢，得罪了喝多酒的員外老爺，他哥就這樣被打死了。」
「那年秋無意六歲，他哥七歲。」沈珏看著奮力刨坑的人喃喃地說。
一個六歲的乞兒，死了個七歲的哥哥，無聲無息，無人在意。
到現在，這件事都埋在秋無意的心底里，他一直覺得是自己貪玩，不然哥哥也不會死，早些年喝多了還會胡言亂語，說自己現在孑然一身了，再也不用怕連累任何人了。
唐倦眉頭緊鎖，他真的看不出，平時浪蕩的秋無意的童年是這樣的。
「希望他不要把南青山的死，也怪在自己的頭上吧。」唐倦輕聲感嘆。
沈珏笑著搖頭，「不會的，他這人啊，心小，能放下的事不多，南青山，或許是因為，第一個覺得他是好人的人吧。」
秋無意就算不靠譜，也不會覺得他是個多壞的人吧。
除了沒什么正經的，有點欠之外，沒什麼不好的，至於艷名在外的抱月公子，出門在外，誰還沒個身份呢。
唐倦一直用不解的眼神看著他，沈珏只能輕嘆一口氣，幽幽地說，「聽說過黑樓坐下的碎龍鞭嗎？」
唐倦瞪大了眼睛，猛地點頭，隨著沈珏的眼神示意，不可置信地看向挖坑的某人。
「他？碎龍鞭？」唐倦瞳孔地震，怎麼可能。
「秋無意是第三代執掌碎龍鞭的人。」沈珏淡淡地說，目光放到很遠的地方。
黑樓有眾多殺手，最好的殺手，就是碎龍鞭的持有者，沈珏還沒接手黑樓的時候，秋無意就已經是碎龍鞭的主人了。
換言之，他就是當時黑樓最好的殺手。
黑樓最好的殺手，也就是這江湖上最好的殺手。
是不是很難相信，沈珏問唐倦。
唐倦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那，那他的武功」唐倦沒好意思說出口，秋無意的武功實在算不上上乘，除了輕功很不錯，也就是個二流水平。
還要依賴那把神奇的扇子，他還真沒見過秋無意用過其他的武器。
「黑樓覆滅的前一年，他用九成內力換了霍意的一條命回來。」沈珏冷冷地說。
唐倦更震驚了，「那霍門主」
「霍意他瞎。」沈珏一想起這事就很氣，說到底這裡也有自己的一份責任。
唐倦噤了聲，看出來沈珏不是很想提這件事。
沒想到剛說完的人，轉眼就到了。
秋無意剛葬了南青山。
霍意夾雜著一身血污策馬而來。
「你怎麼回事？」沈珏見他這一身分明是經過激烈的打鬥的。
「遇到伏擊了，待會說。」
霍意連氣都沒喘勻，直奔秋無意，「你還好嗎？」
這會已經平靜下來的秋無意除了眼睛有些紅，血跟土糊了一身，有點狼狽，其他倒是還好。
看見霍意，他愣了下，「你不是會柳葉門了嗎？」提了下嘴角，給了霍意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
霍意一把把人摟進懷裡，「別這樣，你要是難受就哭出來。」
秋無意撲哧笑出來，「我有什麼難受的。」他把霍意拉開，「我跟他非親非故的，要難過也輪不到我啊！」
霍意心疼地看著他通紅的眼睛。
他看見了秋無意放出來的信煙，就趕緊掉頭往回趕，結果在鎮外遇到截殺他的死士。
心急如焚的霍意也顧不上留不留活口，幾乎把他們殺光了才得以脫身的。
連衣服都來不及換，一路打聽著，找到這。
「無意，要是我不走就好了。」就不會讓秋無意獨自帶著南青山外出。
秋無意抬眼帶著悲涼的笑意看他，「霍門主，又死了一個對我好的人。」這世間對他秋無意好的人一隻手都數得過來，現在又少了一個。
「以後我對你好。」霍意再度把被風吹得冰涼的人抱進懷裡。
秋無意那滴在心裡淌了很久的淚，終於滑落在霍意的肩頭。
你是真覺得我是好人啊，還是因為我幫了你，恭維我啊。
秋無意手持著通紅的碎龍鞭，居高臨下地看著牆下五大三粗的南青山。
都是，因為你幫了我，我真心覺得你是好人。
哈哈哈，牆上的秋無意被逗得哈哈大笑，碎龍鞭持有者是個好人，這怕是真的要笑掉大牙吧！
當時肯幫我報仇，給我幫助的才是好人，而不是那些滿口教我要做個好人，卻袖手旁觀的偽善者，更不是教我要顧全大局，原諒那些傷害我妻子的人。
對我來說，你就是好人。
活了這麼多年的秋無意，第一次發現，原來好人跟好人，也是有分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