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珏自己也嚇出了一身冷汗,無比慶幸唐倦的武功不錯。
驚嚇過去就是怒吼,「找死嗎!」沈珏的聲音在大雨里傳到唐倦耳中,動聽得宛如仙樂。
他噠噠噠地一路小跑到沈珏跟前,一把把人擁在懷裡。
「你沒事太好了。」聲音悶在沈珏肩頭。
我能有什麼事,沈珏在心裡說。
抱著不撒手的唐倦最終還是被沈珏從懷裡扯了出來。
「還沒抱夠嗎。」沈珏故意板著臉。
「沒有。」唐倦是個很誠實的人。
沈珏氣結,「不是讓你在外面等嗎。」
唐倦張著手臂就打算往沈珏懷裡扎,被沈珏一隻手架住。
這什麼習慣,以前也沒見唐倦有這種黏黏糊糊的毛病啊,怎麼把話說開之後,人也放開了呢。
「你站好。」沈珏嚴厲地吼道。
唐倦委屈地勉強站好,「霍意說的那套心法,我也會,你應該讓我留下來才對。」找秋無意幹什麼,他又不會。
沈珏被他突如其來的架勢給弄得有點蒙,這會冷靜下來,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唐倦,我不喜歡不聽話的人。」
「你留下來,也幫不上忙。」沈珏冰冷的眼神定住了唐倦打算上前的腳步。
「怎麼」話都沒說完,沈珏氣刃擦過他的發尖,在他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打進了他身後一個人的眉心。
那人立即倒地身亡。
唐倦回頭,還有兩人跟死的那個一起的,見此情況,撒丫子就朝著城牆邊跑去。
他們註定是跑不過沈珏的氣刃的。
一個正中後心。
一個剛爬上城牆,被氣刃射中後腦,大頭朝下地栽了下去,結局不言而喻。
「唐倦,這種濫殺無辜的活,你幹得了嗎?」沈珏閒閒地笑道,仿佛生命這種東西,在他眼裡最不值一提。
我就可以。沈珏說這話的時候,笑得很好看,在朦朧的雨中格外動人。
唐倦麻木地抹了把臉上的水,他想說沈珏不是這樣的人,張口落入口中的是冰涼的雨水。
沈珏已經不帶一點感情地返回去,居高臨下地看著還剩一口氣的老闆娘,「你猜猜,這城裡還有多少活著的人。」
老闆娘仰面躺在雨血混流的地上,任由身體裡的力氣流走,剛才他聽到唐倦跟沈珏的對話,一下子就懂了,或許沈樓主真的能走出這個地方,他吃力地笑了下,「你贏了,為什麼,為什麼不早點讓我,也知道。」他渙散地看著虛無的天空,想要伸手去抓住什麼,已經沒有力氣再抬起手臂了。
他也,很多年沒看過外面的世界了啊。
沈珏面無表情地蹲下身,「你從沒相信過有人能走出這裡罷了。」最終困住的只有你自己而已。
真可笑啊,他這一生。
老闆娘傾盡渾身力氣一把抓住沈珏的衣服。
沈珏沒動,唐倦的秋裳已經伸了過來,劍尖散發著寒意。
老闆娘想笑笑不出,他抓著沈珏衣服的手微微顫抖,「老夫人,不,不會放過你的。」
攤開這隻手,掌心裡有一隻蝴蝶鈴。「我,唯一,知道的。」這是唯一一個跟那位神秘的老夫人有關的東西。
沈珏瞳孔微縮,一股血氣湧上喉嚨,他強制自己咽下這口血,不動聲色地道,「你還有什麼要求。」
「求,把我葬在,外面。」他再也不想困在這方城裡了。
「好。」沈珏答應了。
老闆娘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後那束光一點點消散。
沈珏無悲無喜地望著這張滿是水痕的臉,早已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一如她這短暫混沌的半生,如夢似幻。
沈珏撿起了那枚蝴蝶鈴。
唐倦有心想要說些什麼,不等出聲就被打斷。
「閉氣。」沈珏命令式的口吻,唐倦下意識地按照他說的做。
整個城除了雨聲,再無一點聲響。
陣沒開。
唐倦望了一眼沈珏。
沈珏站在雨中,大雨沖刷得他整個人蒼白無比。
「還有活著的人。」聲音仿佛來自地獄。
「天久。」沈珏朝唐倦伸出手。
唐倦猶豫了下,才把腰間的黑色腰帶遞過去。
「沈珏。」望著轉身就走的人,唐倦忍不住喊出聲,緊走幾步追上去。
前面的人充耳不聞,只留給唐倦一個背影。
天久在沈珏手中發出名器才有的嗡鳴聲,大雨也止不住它瀰漫出來的殺氣。
殺神一樣的沈珏,敏銳地搜查著這城裡的漏網之魚。
這是唐倦第一次見到『濫殺無辜』的沈珏。
沒有理由,不問原因,見人就一劍刺過去,剩下的人都是會一些功夫的,有些企圖掙扎一下,這點力道只能說,能證明沈珏砍的是個活人。
唐倦沉默地跟在身後,看著血花飛濺,染紅了沈珏的衣服,再被大雨沖刷,再染紅。
說不出是什麼樣的心情。
天久殺人的經過比氣刃血腥得多。
劍出必紅,血腥味跟雨中的土腥味混合成了一種讓人作嘔的味道。
二十三人,在沈珏的手起劍落下,轉瞬即逝。
沈珏殺完最後一個人,這裡終於變成了一座死城,只剩下沈珏跟唐倦這兩個不會喘氣的活人。
轟隆一聲巨響。
好像打雷了。唐倦仰頭望著天。
隨著這聲巨響,雨也慢慢停歇。
沈珏疲憊地撤回灌注在天久上的內力。
砍人,它也是力氣活,沈珏自嘲地笑笑,邁開腿往外走的時候,腳下一軟,踉蹌著差點摔倒。
唐倦下意識地去扶,沈珏已經扒著門框站好了,他的衣袖從唐倦的手上划過,留下一手黏膩的猩紅。
他們現在的位置跟城門正好是個對角。沈珏拎著變軟了的天久,慢悠悠地走過去。
唐倦亦步亦趨地跟著。
一路上到處能看見橫七豎八的屍體,尤其是通往城門的這條主街,幾乎都快被屍體給堆滿了,城裡的人幾乎全部死光了,說句屍山血海也不為過。
兩人一路沉默著,沈珏在路中央,扒拉出老闆娘的屍體,敷衍又嫌棄地拽住衣服的一角,把屍體向城外拖去。
唐倦想要上前幫手,被沈珏涼涼地嗤笑道,「他又叫你幫忙嗎?」淡漠的模樣讓唐倦的手僵在半空中。
雨過天晴。
城門已開。
滿目瘡痍的古老城門,有著數不盡的歲月斑斑,他們今天在這發生的一切,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筆。
城外等待的秋無意大老遠地就開始揮手。
「出來了啊。」秋無意大嗓門地喊,隨後看見沈珏手裡的屍身,「嘖,走就走唄,還帶啥東西啊,這多不好意思。」
沈珏有時候真的很想撬開秋無意的腦袋,看看裡面裝的是什麼。
他把屍體往前一扔,「埋了吧!」多一步他都拖不動了。沈珏閉了閉眼睛,等待這陣眩暈跟疼痛過去。
他冷著臉,生人勿近的模樣,不知情的人真的會以為他下一秒就會提劍砍過來。
城外的竹林已經消失不見,這裡就是沈珏從斷崖掉下來的那條小河。
河水依舊歡騰。
可誰也沒有欣賞的心情,秋無意賊頭賊腦地向城裡張望。
「這要是再進去一個活人,會不會又重新啟動這個愚蠢的大陣啊!」
「會。」霍意道,「進去的人會被困住,直到死亡,陣自然就解開了。」
「那,這情況,有誤入的人也太正常了,怎麼才能毀了它。」南青山擔憂地問。
「有時間,我讓人回來燒了它。」霍意嘆氣。
這害人的東西,還是別留著了,不然不知道哪天又會惹出新的禍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