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美心善

  項南飛眸光一冷,拔劍而起,黑衣男子步步緊逼,一時間,飯碗四濺、桌椅橫飛。

  麵館老闆急忙跑來,看到此番場景又趕忙退出去,他抖著雙手,一臉苦澀:「這、開門未看黃曆啊,碰到兩個活閻王!」

  宋郁聞聲上前,拍了拍店家的肩頭,寬慰道,「老闆莫怕,看到那個穿黑衣服的嗎?」

  「哪個黑衣服啊?」

  好吧,這兩個狗賊都穿著黑衣服,一時間竟分不清一二來,黑色就如此好看嗎?男人都愛?

  宋郁笑出了聲。

  「就是後來的那個,從房頂下來的那個黑衣服,他家主子講究,你且放寬心,待他取了第一個黑衣服的首級,自會賠你損失!」

  「取...取...首級?」

  宋郁話畢,店家從一臉苦澀變成了欲哭無淚......

  宋郁雙臂交叉,抱於胸前,樂呵呵地看著二人打鬥。這後來的黑衣男子,可不正是自己此番需得防範之人嘛,冷泉島的冷閻王。

  以前自己從未接令,也極少離開孤月山,只在研究血滴榜時,看過冷閻王的畫像,雖是只看過畫像,但宋郁便知這人定是冷閻王!

  這識人斷面也是刺客必修課,若是連人都認不清,誤傷了無辜,那可是要被同行嘲笑、被江湖唾棄、被本門釘在恥辱柱上的。

  且看這冷閻王,要比畫像中精壯不少,一張稜角分明的硬朗面孔,顯得雙眸愈加堅定冰冷。

  冷閻王步步緊逼,招招致命,項南飛左右開弓,應對自如,一時間,竟分不出個上下。

  宋郁本想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但看這場面,簡直是神仙鬥法,莫要傷及她這個無辜就謝天謝地了。

  戰況愈發焦灼,如此精彩的打鬥,甚是少見,宋郁漸漸沉浸其中,雖表面看來,二人旗鼓相當,難分上下,但若仔細觀察,冷閻王是攻勢十足,殺招盡出。而項南飛卻只是防禦接招,並未發出任何進攻。

  宋郁越看越急,忍不住喊了一句,「出招啊,『流星拜月』攻之!」

  這一喊,打鬥中的二人,竟齊齊看向了宋郁,宋郁半張著嘴巴,呆在了原地,心中暗道不好,這兩個狗賊不會來砍了自己吧。

  想到此處,她轉而沖二人莞爾一笑,洞主說過,她每每擺出這樣的笑容,都讓人不忍心再暴揍她!

  果然,項南飛輕咳一聲,別過頭去,只是這冷閻王,竟還愣愣地看著她...

  正在她想著要不要再笑一下時,項南飛的春雲劍突然出招,直直刺入冷閻王的左臂!

  冷閻王一個側身,竟生生把左臂從劍中拔出,而後捂著傷處,一躍而起,飛至房頂後迅速離開。

  店家這次真的哭了,他緊緊扯住宋郁的衣袖,哽咽道,「女俠,你不是說他講究嘛?他怎地就直接走了?」

  「額這,他這...許是胳膊太痛了,這樣吧,我先賠你!」,隨後一摸口袋裡那幾個碎銀子,她也想哭了...

  此時,她突然福至心靈,靈光一現,指著項南飛道,「你!賠償吧,看看你幹的好事,打架就打架,何故毀人財物!」

  項南飛慢條斯理地收起春雲劍,緩步走了過來,他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著宋郁,隨後扔下一袋銀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店家掂量著這一袋子的份量,樂得合不攏嘴,宋郁也看著錢袋,眸子亮晶晶的,「老闆,可夠?」

  「嘿嘿,夠了夠了!」

  「呵呵,夠就好,夠就好。」

  店家一個抬眸,剛好對上了宋郁看向錢袋的亮晶晶的眸子,隨後,立馬掏出幾塊塞到宋郁手中,挑了挑眉頭,低聲道,「我都懂,多謝女俠,這是女俠應得的!」

  宋郁乾笑兩聲,「呵呵,這怎麼好意思,您真是...呵呵,好人吶,下回還來你家吃麵!」,說罷,便將銀子塞入懷中,揚長而去。

  宋郁貓到不遠處的牆角,立馬給獨孤銀月修書一封,這信紙上赫然寫著兩行大字:冷閻王刺殺不成,毀民麵館,後逃之夭夭!銀錢我已墊付,速去冷泉島要錢,紋銀二百兩為宜!

  三日後,冷泉島。

  島主冷不疑端坐在主位,一襲素衣,手捧佛經,案几上的香爐,飄出縷縷檀香。

  他身側的太師椅上,翹著二郎腿,手搖摺扇的,可不正是獨孤銀月,他今日一襲白衣,鬢髮高束,面容紅潤,神采奕奕,愈發妖冶了幾分。

  「我說你,整日間在外當婊子,在家立牌坊,累不累呀?」,獨孤銀月開了口。

  冷不疑輕笑一聲,未接話。

  「佛經?有點意思,別徒費功夫了,你這滿手血腥,如何成佛,殺生佛嗎?」

  冷不疑嘆了口氣,放下佛經,「獨孤洞主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此番前來,怕是有事要說,那便不妨直說。」

  「你手下冷三,刺殺未果,還毀了一家酒樓,不賠償就跑,我們家小郁兒墊付了賠償,欠債還錢,拿來吧,紋銀五百兩。」

  「小郁兒?」

  「剛出師,你自是不認識的,這不打緊,你若不信,便將冷三叫來,一問便知。」

  「不必,五百兩紋銀明日送到孤月洞,還要多謝這位小郁兒。」

  「嘖嘖,冷島主果然大氣,看來這不分善惡,啥活都接,就是賺錢啊!」獨孤銀月連連咋舌,起身搖著摺扇款步出門。

  剛走到門口,他又頓住了腳步,回頭一笑,「冷島主調教出的這冷泉島第一刺客,似乎差點火候啊,出手兩次,回來養傷兩次,有點意思,呵呵。」話畢,揚長而去,只留下雙手握緊了佛經的冷不疑。

  三日後,套馬城城郊,一間茶舍中,宋郁盤膝而坐,笑意盈盈,品著面前的廬山雲霧茶,好不自在。

  「還是洞主知道疼人,這茶,好!」,她笑嘻嘻道。

  啪!對面的獨孤銀月扔出一袋銀子,「還有更疼你的。」

  「這是?」宋郁放下茶盞,拿起了錢袋,一臉疑惑。

  「冷泉島還債了,五百兩,一分不少。」獨孤銀月喝了口茶,氣定神閒道。

  「五百兩?」,宋郁瞪大了眼睛。

  「嗯!」

  「嘖嘖,你可真夠黑的。」宋郁忍不住咋舌,獨孤銀月一個眼神過來,她登時閉上了嘴,隨後掂了掂錢袋,又眯起了眼睛,冷笑一聲,「這至多百兩!」

  「哦,其他的充公了,也不想想你在孤月洞吃了多少年的白飯。」

  「好你個黑心肝的......」

  宋郁話到一半,獨孤銀月突然示意一下窗外,笑道,「來活了,省點力氣想想怎麼辦吧。」

  宋郁聞言向窗外看去,只見冷閻王策馬而過,這廝,胳膊不是才被插了一劍,怎地又出來禍害人了,當真是鐵打的身子不成。

  「你說,這冷......」宋郁再一回頭,哪還有獨孤銀月的身影,她無奈地搖了搖頭,收起錢袋,追隨冷閻王而去。

  根據宋郁這幾日的觀察,項南飛這路線倒好像是要往京城去,且他一路走走停停,好像是在調查什麼,至於更多的,宋郁倒是猜不出了,這狗賊總不至於要進京謀反吧。

  她這麼一路想著,不覺間,竟走出了套馬城,來到城外的一處竹林中。

  高大的楠竹,隨風發出嘩嘩的響聲,宋郁隱匿在一處土堆後,會氣凝神,一番探查,隨後睜開眼睛若有所思。

  不消片刻,項南飛手拿春雲劍、肩背包袱,走入林中。

  「十,九、八、七......」宋郁在心中默念著,「三、二、一...」

  突然,項南飛腳步微怔,而後,一躍而起!

  但還是晚了一步,一張大網拔地而起,瞬間將其罩入其中,與此同時,冷閻王手持短刀,從其背後迅猛而出!

  宋郁扛著泰山跑出來時,冷閻王的短刀即將插入項南飛的後背!

  電石火花之際,宋郁突然一聲高喝,「三兒!冷三兒!」

  話畢,空氣仿佛凝固了......

  冷閻王的手肉眼可見的一抖,短刀堪堪划過項南飛的臂側,項南飛趁著這個縫隙,迅速從大網中掙脫,冷閻王再想下殺招已然來不及,轉而迅速撤逃。

  冷閻王走後,項南飛眉頭微皺,「你幫我?」

  「嗐,舉手之勞。」,宋郁擺了擺手,心中卻暗道,你這人頭值錢的很吶,若是落在那冷閻王手中,我這菜鳥哪裡還搶得過來,還是讓它好好待在你的脖頸上,待我徐徐圖之為好。

  提到冷閻王,她又一陣頭疼,剛剛自己一時情急、急中生智,大喊冷三!也不知這冷閻王會不會逮住機會弄死自己。

  江湖只知冷閻王,卻沒幾人知道這冷閻王本名冷三,據說他極討厭別人叫他本名,久而久之,冷三這個名字便被淡忘了。

  但作為孤月洞人,宋郁卻對此事甚是清楚,誰讓她有個專愛搜集他人短處痛處的洞主呢。

  項南飛見宋郁皺著眉頭出了神,輕咳一聲,「你怎麼了?」

  「啊,沒怎麼,許是餓了。」宋郁揉了揉肚子,敷衍道。

  「走吧。」

  「嗯,去哪裡?」

  「前面不遠處有個短亭,那裡有吃的,就當是報答你的『舉手之勞』了。」

  宋郁差點驚掉下巴,項南飛竟然要請自己吃飯?莫不是又要毒害自己?

  「不了,不了。」宋郁連連擺手。

  項南飛突然眸光一冷,撫摸著春雲劍劍身,不容置喙道,「走。」

  短亭中,宋郁與項南飛相向而坐,吃著糕點,喝著茶。

  宋郁看向對面的項南飛,此刻,他微低著頭,睫毛纖長、眉眼如畫,看的宋郁竟有一刻的晃神,如此俊朗的面孔,實在難以與江湖第一惡人聯繫起來。

  項南飛一個抬眸,剛好對上了宋郁的眼睛,他竟勾唇笑了笑,這一笑,宋郁只覺得短亭四周的楊柳繁花都瞬間暗淡了。

  宋郁趕忙晃了晃頭,心中一陣羞愧,堂堂刺客怎能覺得人頭好看呢!思維又一個跳躍,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此番行動有些跑偏了,自己是來刺殺呢!不能處處躲避,更不能因為敵人的兇惡而恐懼退縮!

  「想什麼呢?」項南飛的聲音將其拉回了現實。

  「過來幫忙,這傷處,我這單手不方便處理。」項南飛一邊從衣角撕下一條布帶,一邊對宋郁說道。

  宋郁聞言,雙眸一轉,「好嘞。」話畢,連忙在衣袖上擦了擦手,起身走過去!

  只是她這雙手還未碰到項南飛的傷處,就被扣住了手腕。

  「淨手,我這傷處不便沾染你這指甲里的毒粉。」項南飛似笑非笑,盯著宋郁的眼睛。

  宋郁的笑容僵在臉上片刻後,乾笑了兩聲,轉身跟店家借了盆水,開始淨手,心中又開始罵罵咧咧:這狗賊眼睛著實毒辣,自己不過趁著擦手的間隙在指甲里藏了點毒,這麼細微的動作,竟被他發現了去。

  項南飛上臂的刀傷,乃是在竹林時被冷閻王所傷,未動筋骨,皮肉傷而已,傷口也不算深,只是他沒及時處理,流了不少血,好在他身穿黑衣,倒是看不出血跡。

  宋郁將布帶纏繞兩圈,系在他的傷處上端,便於止血,一切弄好後,真誠道:「你這傷處光止血不行,還需上藥。」

  「你,方便嗎?」

  「不方便!」宋郁斬釘截鐵,這狗賊還想裸露上臂讓她上藥不成。

  宋郁話畢,項南飛竟嘆了口氣,起身便走。

  宋郁趕忙追上去,「你要去哪?」

  「上雲城。」

  「去上雲城幹什麼?」

  「買藥。」

  「就買藥?」宋郁一頭霧水。

  「嗯,這傷處太疼了,莫要感染了,留下疤痕就不好了。」

  宋郁滿臉黑線......

  與此同時,套馬城城郊的一處破廟裡,冷閻王正裸露上臂,席地而坐。

  他拿起身旁的燒酒壺,咬下木塞,舉起酒壺向臂膀上的傷處澆去。酒落傷處,冷閻王的額角登時青筋暴起。

  片刻後,他放下酒壺,從衣角撕下一條布帶,牙齒咬住布帶的一端,單手包紮著傷處,纏繞兩圈後,熟稔的打了個結。

  這傷處乃是上次舊傷,但島主催的緊,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他等不得養傷,便得出來執行任務。

  他穿好衣衫,忽然從衣袖中掉落一袋銀元,撿起錢袋,他腦中突然浮現出宋郁的笑顏,在麵館中她那莞爾一笑的模樣,這幾日竟在自己腦中揮之不去,自己從未有過這種奇妙的感受。

  他掂了掂錢袋,想到了島主所說,孤月洞小郁兒幫他墊付了賠償,內心竟然罕見的一軟,方才竹林之中,她叫自己冷三,好像也沒那麼討厭。

  想到此處,他心中暗道:她這樣人美心善的姑娘家,不該沾染這殺生的行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