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霓裳的第一反應是:你真敢想!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又覺得這話格外順耳。閱讀就好像她心裡一直模模糊糊的想著,卻不敢想清楚,更不敢說出來那樣。
正說她到了的心坎上!
練霓裳清了清喉嚨,就算在戰場上勇武無比,連生死都能置之度外,但這時候卻愣是沒有敢直接發言支持。
可見固有觀念在人們的心目中,是比最可怕的敵人還要可怕的敵人,不是不能,卻是不敢推翻。
但是想到肖絳為了兩人的情分,明明和高闖之間有了感情卻不願意接近,心頭的感動越發濃厚。
她伸出手,拍了拍肖絳的放在桌上的手臂,又壓低了聲音說,「其實我有個秘密,今天想告訴你。」
剛要說,阿泠和阿離卻提了飯回來。
練霓裳就又直起身子,等他們擺好了菜,揮著揮手示意她們先下去不用伺候。
不過兩個丫鬟都看向了肖絳,見肖絳點了頭才退下。
練霓裳笑說,「我這兩個丫頭調教的不錯吧,雖說是借給你的,可是她們跟你約法三章,現在就知道誰是真正的主人,主從不曾亂了半分。」
說著夾了一塊肉放進嘴裡,很開心的嚼了兩下,又無奈的說,「算了,今天聽你這番肺腑之言,我心裡也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感激,乾脆把這兩個丫頭就徹底送給你吧。她們沒有賣身契,卻簽了入軍的文書。那上頭有年限,要滿了二十八歲才恢復自由身。到時候還要不要這樣的身份,你們再商定。回頭我就把文書給你送過來,雖然你不是軍中的人,但我聽說王上給了你幾個身上落了傷,再也上不得戰場的軍士。我們燕北以戰養國,國中人七成之上都是士兵,你身為燕北的王妃,沒一點私兵也確實不像話。」
肖絳怔了怔,之前沒想過這層。
私兵啊!
哪怕是婦孺,是病殘老弱,也是兵啊。
練霓裳顯見是非常高興的,所以話特別多。而且她好像很餓了,嘴上一邊說著話,一邊也沒耽誤她筷子翻飛,吃的也非常愉快。
古代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練霓裳這樣,就算是在好友之間,其實也有點粗魯。可肖絳卻覺得她舉止豪邁,絲毫不扭捏作態。
大約在戰場上沒那麼講究,軍官士兵們也都是這樣一邊吃一邊說笑,或者討論戰事吧。
於肖絳而言,又仿佛回到了現代,和好友坐在路邊攤上擼串兒喝啤酒。
那真是,怎一個爽字了得?
也許……等高闖回來,他們可以試試這樣……
一想到高闖,肖絳的心裡就亂了。她本來也拿起筷子陪著練霓裳在吃飯,可這時候精神不集中,就夾了眼前的一根菜放在嘴裡咬了幾口。
「不是愛吃肉和菘菜?」練霓裳的眼睛都瞪大了。
肖絳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夾芹菜啃。
她平常是不太愛吃這個的,但是高闖知道她喜歡肉但也喜歡綠葉的東西,特意吩咐過大廚房,每餐都給她做一點綠綠的菜。
這時候正是春天,古代沒有大棚技術,正是蔬菜水果青黃不接的時候。也只有王府這樣的地方,才能有綠葉菜吃。
而所謂的菘菜,是古代對大白菜的叫法。
「聽你說話,走神了。」肖絳趕緊又夾了別的菜到自己的碗裡說,「再說芹菜多好,平肝清熱、祛風利濕、解毒宣肺……」
「你呀是想王上了!」練霓裳打斷她,唇角掛著揶揄調侃的笑意,「還給我裝啊!話說大軍走了還不到半天呢,這就想念了?」
肖絳提醒自己不要燒盤,可是那熱度告訴她,她的臉還是紅了。
練霓裳還沒有給她解釋和高闖之間的關係呢,她要不要表現的這麼明顯呀!
好在練霓裳肚子已經有點底了,就一邊慢慢扒著飯一邊繼續說,「我剛說了我有個秘密,事實上是我與王上之間的秘密。今天說給你聽,你就是第四個知情人了。除你之外,只有王上和老郭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她正了神色,肖絳也不禁緊張,下意識坐直了身子。
練霓裳深吸了一口氣,神情間帶著深深的遺憾和絲絲的落寞,「兩年前一次和北剎大戰,我的腰受了嚴重的傷。平常行動坐臥看起來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是絕對不能縱馬狂奔。這代表……我不能再上陣殺敵。燕北最厲害的,就是刀快馬快。我這樣的,會拖隊。而且北剎太過寒冷,那一年我們又被困在冰天雪地里數日,我差點被凍死。後來雖然緩過來了,但阿九說我再也不能生育……」
哎呀!肖絳一驚。
下意識的停住了手中的筷子和慢慢吃飯的動作。
她來自現代的,意識文明而先進,並不覺得身為女人一定要結婚生子。但是對於古代女性來講,這是必經之路,否則太離經叛道,要承受很大的壓力。
最重要的是,當女人的母性爆發的時候,是很愛小孩子的。
自己選擇要不要孩子是一回事,那是自由。但是如果想要孩子而不得,那就是另一回事,是遺憾和悲傷了。
「霓裳,你……」肖絳握住練霓裳的手。
練霓裳卻抽回,對肖絳露出了嫌棄的笑容,「你這是幹什麼?我自己早都想開了。你這樣同情我,就好像我很悽慘似的。將來哪天我想要孩子了,你知道在戰場上戰死的同胞留下了多少孤兒嗎?要多少有眼緣的孩子沒有?不是說非得親生的才是孩子!」
肖絳使勁點頭,對這話簡直贊同的不能再贊同,同時對練霓裳的好感又增加了幾分。
古代人對血統還是很看中的,這種開放有愛的態度非常難得。
「但是,這和你與王上的秘密有什麼關係嗎?」肖絳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我不能再上戰場,不能再從軍,家裡人就覺得我應該嫁人了。」練霓裳苦笑著搖了搖頭,「我本就是農女出身,若非家裡窮的真的揭不開鍋,兄長又身體不好,爹娘死活都不肯讓我行軍打仗的。儘管那是我從小的志願,我很想像男人一樣保家衛國,想證明女人也一樣可以為燕北衝鋒陷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