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那個問話的小丫頭像是不太明白,發出了疑惑的聲音。
另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
「姑娘說得不錯,奴婢在府上伺候許多年,可不知道怎的這府上處處的花銷看著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也就是寶姨娘才掌家不知就裡,府上這一兩個月間吃的用的又好了些,不過這些東西的水平放在半年前那是連府上待遇最差的小丫頭也會偷偷抱怨幾句的。」
說到這裡,屋內安靜了下來,再也聽不見她們的聲音了。
李郁東等了許久,見幾人不再交談才猛的回神自己此時的舉止有多麼的不妥,於是尷尬的握了握拳頭,假裝若無其事的離開了。
其實,若是李郁東打開窗戶看看的話就會發現,屋內的江姝靜已經停了手裡的筆,正目光冷冷的盯著他剛剛所站的位置。
他站在那裡的時間太久了,久到江姝靜敏銳的察覺了他的存在。
「去看看。」
江姝靜感受到這位不速之客的氣息的遠去,無聲的比了一個口型。
橘紅點了點頭,端起一個插著纖細竹葉的花瓶靠近了窗戶,若無其事的撐開了窗戶的一角,探頭看了一眼,然後又飛快的縮了回去。
回到江姝靜身邊,附在她的耳邊輕聲道:
「是大公子。」
江姝靜點了點頭,掩下自己眸中流轉的冷意。
而這一切發生的時候,同在屋內的崔嬤嬤和雀紫都低著頭繡著自己的帕子和衣物,全當是沒有看見,更不好奇。
低著腦袋的江姝靜心裡頭另有一番計較,寶琳這般掌家卻沒有人教導或者阻止,那說明上頭這兩位能做主又知道內情的人都沒有打算讓寶琳長久的管著府里的事。
可林珠掌家的性子,又失了鄭嬤嬤這個助力,怕也是不中用的。
想來是篤定了府上拮据的日子不會過得太久,從前不知道李家打著什麼主意,現在卻有幾分明白了。
不由得眼中冷光更甚。
江姝靜不知道的是,剛剛離去的李郁東心底卻因為她的這番話掀起了波瀾。
的確,祖母,父親和母親在打理家產上並沒有什麼天賦,所以就算姑母時時接濟,那些好東西也大多都用來打點官場關係了,根本沒有攢下來什麼東西。
父親又極好面子,這些年明明是梧城的司馬,卻過得比城主還要富貴體面,而撐著這些富貴體面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
可是府上根本沒有能支撐支出的產業,這些年全靠江家給的銀錢撐著,江家出事之後又過了一段更富貴豪奢的日子,再後來便是母親的嫁妝在撐著了。
沒了江家,母親的嫁妝也只是坐吃山空,雖然外頭還看不出門道,可府裡面的人可是清楚這其中的差別的。
這段時間,李府內部沒少鬧事,也是鄭嬤嬤雷厲風行的打死了幾個想要欺上瞞下的惡奴才壓下來的。
如今母親被軟禁在主院,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鄭嬤嬤也被父親打死了,如今已經是心灰意冷。
除了私下裡把自己和芷蘭叫過去,給了些私房錢之外,竟是半點府上其他的消息都不想聽到。
甚至有時候神智瘋魔起來,還口出惡言咒罵過父親會遭到報應的話。
從前李郁東只當是母親怨恨父親負了她,怨恨過甚才會有這樣的瘋魔之言。
現在才明白母親怕也是知道父親的所作所為的,之前有對父親的愛意支撐看什麼都是對的,如今醒過神來怕是對父親又恨又怕吧……
可是……
這些事情也是因為他身處其中才知曉的,可江姝靜足不出戶就能看出來府上的窘境,其能力眼界不容小覷。
而且剛剛聽著江姝靜與屋內下人提起母親的時候也不見怨恨之意,聲音和語調都平靜極了。
想來她是個懂得感恩的好姑娘,李家給身如浮萍的她一個庇護之所,所以她也就不記恨母親為她說上齊肅這一門親事了。
江姝靜手上有可以扶著李家青雲直上的財富,本身又是很有心胸有本事眼界的,這樣一想李郁東忽然覺得似乎得到她也不是一件糟糕的事。
想到無法支撐起一府主母位置的母親,想到每日口出惡言的妹妹,李郁東越想越覺得江姝靜這樣清清冷冷的性子最好不過。
除了生的難看了一些也沒有別的什麼缺點了,雖說納妾納色,可若是後院有這樣一位賢淑的妾室能時時提點他家中事,江姝靜也是綽綽有餘了。
至於日後……
想到父親剛剛在書房裡的句句打算,李郁東眼中閃過算計的光。
依著父親的意思,來年春日要為自己求娶的必然是一位名門貴女,這樣的妻子在未來仕途幫扶上必然得力,可這性子上必然難以苛求,說不得也是個如母親這般立不起來的性子。
如今外祖父和外祖母都不在了,可當年父親求娶母親也是實實在在的高攀了。
李郁東實在不想再步父親的後塵了。
若是日後自己的妻子難當大任,那留下江姝靜替她操持家事也是合適的。
至於他未來的妻子,若是真如母親那般一心只要夫妻恩愛,那他給她就是了。
只要他把父親對江家的事情捂得嚴實一點,憑著江姝靜的心性和感恩之心,必然會安於在他的妾室之位上做他的賢內助。
對了,還有子嗣——
李郁東心裡盤算著還要找靠得住的大夫開一劑讓人察覺不出的絕育方子或避子的法子。
日後等到江姝靜做了他的妾室,為了安撫或者籠絡她,少不得得忍著不看那張臉與她有些夫妻情分,可子嗣上卻該永絕後患。
留下江姝靜一條性命已經盡夠了,可不能讓她繼續誕下子嗣,這段由父親開啟的孽緣便到江姝靜性命的終結便結束是最好不過了。
李郁東心中對李進的計劃有了決斷,又在短短的時間裡將日後幾十年的事情都想周全了,不由得覺得自己心裡的一塊巨石被人挪開了。
不知不覺間竟然唇角含笑,走在路上的腳步都變得輕鬆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