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又豈止是李進和李郁東受到了這次事情的影響,連一向穩坐李家後宅的李老太太也不免在心裡頭反反覆覆的嘀咕起這件事情來。
事情是她起的頭,那下到江姝靜碗裡的藥也是她的門路弄來的。
她自然是知道那藥的厲害之處,這些日子她著意觀察著江姝靜在她面前的樣子,看著倒是一切如常,並不像是被那藥損傷了身子的樣子。
看來——一定是有人與她肌膚相親,解了這歡藥的毒性。
只是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是橫插一腳非要把人截下來的姜何齊?還是口口聲聲要納她為妾的姜何深?
只是聽郁東說那日江姝靜從江家帶來的貼身丫鬟也在場,應該是由她帶回來汀田院了,守在院子外面的婆子也說並不曾看到有人進出過,第二日江姝靜便面色如常的前往福鶴院請安了。
若真的是姜氏兩兄弟的其中一個,能做到掩人耳目倒也不奇怪,他們這番對江姝靜的算計也算是白費了。
可若是這府上,或是汀田院裡哪個身份低微的下人,倒還有計較的餘地。
只要把那個人查出來,再讓郁東順勢提出納江姝靜為妾......
一個是李家的下人,一個是李家的少爺,任是誰也知道該怎麼選吧?到時候再提出她失了清白總是要給出點補償的,那她手裡的那筆銀子也就是手到擒來了。
雖然叫郁東納一個不乾淨的女人入後院有些失了顏面,等拿到銀子過了風聲無聲無息的處置了她也就是了。
心裡拿定了主意,李老夫人當即喚了身邊最親近最信任的福清嬤嬤去辦此事。
汀田院裡。
李芷蘭一大早的就站在屋頭門口看著江姝靜緊閉的屋門而眼睛泛紅,她也聽說了姜何齊從天而降從兄長的手上帶走江姝靜的事情。
和李府的其他主子不一樣,咱們的這位李家大姑娘心裡想的不是惱恨姜何齊橫插一腳壞了兄長的好事,而是嫉恨江姝靜能得到姜何齊的另眼相看!
聽說那日為了江姝靜,向來在李家人面前清風朗月的姜大公子竟然對兄長口出惡言,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奚落和嘲諷之意!
憑什麼!她江姝靜憑什麼!
不過是一個沒有家世沒有姿色的醜女人,憑什麼值得姜大公子這般上心!
她不服氣,她不明白,她想不通自己到底哪裡比不上江姝靜,從一開始姜大公子就對江姝靜與自己不同!憑什麼!
任憑李家各人的心思翻湧,江姝靜這方小小的屋子倒是平靜如水。
對於這一場算計,江姝靜最大的煩惱就是自己的右手受了極重的傷,之前用右手熟練地事情都要在左手從頭開始。
於是,江姝靜開始了閉門的勤學苦練,姜何齊好容易送到她手裡的本事她不想丟掉了,況且他所說的親手為母親報仇也讓江姝靜心裡憋著一口氣。
那些刀劍的招式用左手重新開始,右手則專注於匕首的出其不意,甚至江姝靜還萌發了同時用左右手一起練習不同的字體的想法。
眾人心思各異,平靜的表面下是暗潮洶湧。
不管外面的陰謀詭計,江姝靜只管關起自己的門來專心的養傷恢復。
在她的手好的差不多了,左右使刀弄劍也漸漸摸到了一點門道的時候,已經是年關下了。
這一日,江姝靜剛剛打完一套拳之後,前院便來了一個圓臉的小丫鬟求見。
「靜姑娘,前院來了一個人自稱是您的叔父,說是想要見您一面,姨娘拿不準主意叫奴婢來問一問您的意思?」
小丫鬟快速的說明來意,便低著頭垂著手,安安靜靜的站著。
江姝靜眼眸一轉,忽的覺得面前這個小丫鬟有些眼熟。
這不是她初來李府的第一日伺候在林珠身邊的小丫鬟嗎?
江姝靜記得那日還是她接過了當時姜何齊好心送來的披風,看樣子當時她應該是林珠面前得臉信任的人了。
可如今,竟然被寶琳派過來給自己送信,且這個小丫鬟站在自己面前的樣子很是老實,言語間對寶琳也很是尊重。
看來,寶琳這些日子統管李府的成效很是不錯,之前還對著她多有奚落和看不起的下人如今竟也是管教的服服帖帖的了。
「叔父?」
江姝靜疑惑在口中咂摸著這兩個字,面色似笑非笑。
她在江家倒的確有幾個親緣關係上的叔父,不過——
「安城離這裡這麼遠,和舅父素日也沒什麼來往的,怎麼會來這裡找我呢?莫不是什麼人上門誆騙姨娘的吧?」
江姝靜想了想,自裡間拿了一頂帷帽戴上,這才施施然的跟在小丫鬟的身後去了前院。
小丫鬟聽著這話音,大概也明白就算那人真是江姝靜的叔父,只怕這位表姑娘也是不待見他的。
心裡大概有了數,也就放心大膽的開了口:
「恕奴婢多嘴,靜姑娘是該小心些!那人穿得破破爛爛的,撲倒在咱們府門前就喊著姑娘的名字,若不是怕污了姑娘的名聲,姨娘本是想將那人打出去的。姑娘待會也別急著見他,先在屏風後頭望一望,若真的是姑娘的叔父再前去不遲,若真是什麼騙子姑娘也不必見,直接告訴奴婢一聲奴婢自會讓下頭多人堵了嘴捆了去送官府!」
江姝靜心知這是寶琳與她賣的好,不由得彎了彎唇角,點頭道:
「姨娘想的周到。」
到了前廳,江姝靜遠遠地朝著寶琳點了點頭,然後才站在屏風後頭細細的打量起那個站在前廳的男子。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倒真給唬了一跳!
先頭聽那個圓臉小丫鬟說來人穿得破破爛爛的像個乞丐,江姝靜還不解其意,這個時候見了人才知道那小丫鬟說話尚且還給人留著情面的。
這豈止是像個乞丐,簡直就是個野人。
一頭黃不拉幾的頭髮烏糟糟的蓬在頭上,臉上除了眼睛鼻子留了出氣的地其餘都是污泥糊在了臉上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換的,已然是一條一條的掛在身上,若不是穿著它的是個人,也看不出來是件衣服了。
江姝靜站在屏風後面打量了半天,竟然沒法辨認出這到底是誰!
一旁的小丫鬟見江姝靜保持著打量的姿勢看了半天,也沒什麼反應,不由得低聲道:
「靜姑娘,這人您可認識?」
江姝靜笑了笑,心裡想著多一事不如省一事,於是搖了搖頭,輕聲道:
「不認識,看樣子像是無處可去的流浪漢,你給他兩個饅頭打發了也就算了。」
「姑娘心善。」
小丫鬟福身含笑,揮了揮手叫那些拿了繩索棒子的小廝先按兵不動,自己親自去端了一碟子熱乎乎的饅頭上來。
那人一見到吃的當即兩眼放光,也不等到小丫鬟說話就直接伸手連盤子都搶了過來,像是餓極了也不顧不上別的直接拿了饅頭就往自己的嘴裡塞。
塞得急了,一張嘴裡都是饅頭,喉嚨里也卡著咽不下去,忍不住咳嗽起來。
小丫鬟看不過去,指了指一旁的茶壺,說道:
「你慢些吃,沒人和你搶,你先喝口水潤一潤!等會籠上蒸好了幾個肉包子,我也給你包好了你一併帶走!」
原本聽得還有肉包子那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待聽清了什麼讓他走的話,連忙「呸呸」把口中塞得滿滿當當的包子一股腦的都吐了出來:
「什麼帶走?憑什麼讓我走?江姝靜那個死丫頭呢!你讓她出來,沒道理她老爹作死連累了我們,她自己跑到這裡吃香的喝辣的,卻不管我們的死活!」
一邊說著,一邊拿他那雙渾濁的眼神滴溜溜的轉著,突然眼睛迸發出精光,盯住那扇闊大的屏風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