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曉玲對梅母說:「我姑娘回來了,老姐姐,我們待會兒再聊。」
「媽,您來怎麼不提前打電話,我好去接你。」
張曉玲拎著兩個大包,跟在戴靜婷身後進屋。
「突然襲擊,才能看到你生活的真實狀態。」
張曉玲立於房間中央,環視,眉頭皺起:「這就是你的家?巴掌大塊地方,轉都轉不開身。」
「您給隔壁家什麼東西?」
「一袋荸薺,一盒魚面,怎麼啦,你現在變得小氣吧啦。都是別人送的,吃不窮。」
「不是。」戴靜婷想解釋,但說來話長,還是算了。
自從婁志勝和肖紅搬走,為買房而奮鬥,成了這棟樓的主旋律。年輕人一邊努力賺錢,一邊節儉攢錢。
梅家更是如此。梅冬給父親找了份看門的工作,梅父搬了出去。
梅母本來節約,加入為兒子買房奮鬥的隊伍。但是她硬氣,不占任何人的便宜。
收到的荸薺和魚面,對她來說,是一個負擔。她一定會想辦法還回來。
張曉玲從大口袋裡,往外掏。
過年的醃魚臘肉、肉丸子、梅乾菜,辣腐乳,泡蘿蔔,袋裝的熟食,擺了一大桌。
戴靜婷笑:「昨天晚上夢見吃糍粑魚,今天您就來了。」
張曉玲往冰箱裡轉移菜品,口裡嘮叨:「過年給你,你不要。還要我給你拎過來。有嘴吃沒手拿。」
在冰箱裡巴拉出一袋四季豆,問:「小顧呢?」
「出差了。」
「那行,我們娘兒倆的晚餐夠了。」
說完,自己套上圍裙,開始做晚飯。
當了一輩子廚娘的人,眼中有活。
戴靜婷樂得輕鬆,靠在床上看手機。
顧印河的QQ頭像灰色,留言還是前天發的。
【老婆,晚上有尿別憋著,就用痰盂。第二天起早點去倒。天后也倒過痰盂,不丟人。】
擔心她起夜害怕,顧印河買了一隻痰盂。這種老古董已被淘汰,也不曉得他從哪裡淘來。
張曉玲手腳麻利,很快端上幾道菜。
臘魚稍稍用油煎,放在盤底,上面鋪上臘肉片,放入蒸鍋,蒸上十幾分鐘。端出來,魚皮金黃,肉片一半紅,一半晶瑩剔透,香氣撲鼻。
紅椒牛肚,清炒四季豆翠綠,外加一小碟紅油腐乳。
熟悉的媽媽的味道。戴靜婷胃口大開。
「幸好帶了點配菜,」張曉玲說:「牛肉牛肚都是我自己滷的,沒吃完的,都放冰箱冷凍室,你們以後吃一點拿一點。」
「曉得了。」
張曉玲瞟她一眼:「懷了冇?」
結婚後,戴靜婷向張曉玲坦白,懷孕是個烏龍。
木已成舟,張曉玲也拿女兒無法。現在又催生。
戴靜婷裝糊塗:「什麼?」
「懷毛毛沒?」
「沒有。」
「不小了,早點懷,乘老太婆還硬朗,能幫你們帶。聽到沒!」
戴靜婷不想討論這個話題。
「他們頭孫是個丫頭,你一定要爭氣,生個兒子!」
戴靜婷腹誹:【這個氣,怎麼爭法?】
「聽說,吃熱乾麵能生兒子。你多吃點!」
「媽!」戴靜婷拍筷子:「你看哈,這麼點小房子,怎麼養伢?」
張曉玲不吭聲,扒了一口飯,突然也把筷子拍在桌上:「不對啊,你們老太婆當時和我們說,他們家裡有間房給你們住,你們麼搬出來了?」
「給他姐了,他姐先結婚。」
張曉玲嚷嚷:「哪有這個道理?女兒女婿家裡住,兒子媳婦趕到外面?」
戴靜婷怕她鬧事,趕緊解釋:「顧印河單位會分房,我們搬到這棟樓,就是為了占坑。」
「你莫哄我!我剛才在樓下等你們,和門衛聊了半天。他說國家現在不分房,要想住好房子,都得自己掏錢買。」
「是滴,我們已經打算自己買房。」
「那要多少錢?」
戴靜婷支支吾吾。
「現在武漢的房價多少?」
「2000多吧。」
小商店店主張曉玲心算厲害。悶頭一算,叫起來:「我滴天,一套房子20萬,哪來這麼多錢?」
「媽,這個你不操心。印河單位效益好,努力工作,問題不大。」
篤篤篤,有人敲門。
吳鳳蘭探進腦袋:「小戴。」
「咦?你出差回來了?我們家印河呢?」
「他跟著院長飛天津,那邊又接了個項目。」左手一隻玻璃瓶,右手一隻包裹。遞過來。
「瓶子裡裝的是我婆婆做的霉醬豆,她說不好意思老吃你們家的東西。包裹是顧工托我給你帶的特產。」
戴靜婷雙雙接過。
「顧工拜託我,今晚過來陪你睡。你媽媽來了,那我就不用過來。」吳鳳蘭語氣酸溜:「你真好福氣,顧工到哪裡都想著你。」
打開包裹,兩隻食品袋,一隻白切雞,一隻燒鵝。
重又包上。「媽,你帶來的東西,我吃不完,這雞和鵝,你帶回去,給爸和寶根吃。」
「可得。小顧經常出差嗎?」
「出差補貼高。我們想早一點買房。」
「天天不落家,怎麼懷毛毛呢?男人太勞累,不容易生兒子。」
張曉玲說完,若有所思。
晚上,母女倆坐在沙發里。張曉玲從腰間的袋子裡,翻出一卷鈔票。
「這裡有3000塊錢,本來給你置辦嫁妝。結果你們參加集體婚禮,沒從家裡走,也就冇搞那個排場。」
戴靜婷沒接。事情沒那麼簡單。果然,張曉玲繼續說:「寶根去年高考沒考好,今年復讀一年,考好考壞在此一舉,下半年要來武漢讀書。你們買了房以後,要給他留一個房間。」
3000塊,買一間房。這個算盤打得精。
「買房的錢不夠,媽給你們想辦法。」
戴靜婷警覺:「媽,您想搞麼斯?」
張曉玲:「我能搞麼斯?當然是幫助你們。你勸小顧少出點差,多陪陪你。你不心疼,我還心疼女婿。」
為了不讓女兒猜疑,張曉玲轉換話題。
「你姑爺膽子大,和人合夥開了一家房地產公司,拉你爸兄弟幾個入股。」
戴靜婷:「入了沒?」
「你大伯是國家幹部,不能摻和,但是他在背後出點子;二伯把所有的存款投進去了,是個小股東;我們家沒錢,你爸出人,掛了個辦公室主任的頭銜。」
大城市的地產行業如火如荼,小縣城的會怎樣,戴靜婷吃不准。
張曉玲面露得意:「我們沒投錢,也沒風險。」
「要是以後做大了,他們賺了錢,您不眼紅?」
張曉玲言不由衷:「各人有各命,我以後跟著兒女,搬到武漢來住。」
第二天一早,戴靜婷去上班。
張曉玲收拾齊整,還用女兒的口紅塗嘴唇。太艷,又用紙巾抹了抹,顏色淡了些。
然後,出了門。女兒女婿要買房,她得幫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