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四方義軍如蟻聚

  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劉淮等人就已經抵達了天平軍的中軍處。

  不得不說,這半個時辰劉淮的心路歷程與昨日正好反了過來。

  昨日是靠近辛字軍時,是越走越振奮,越走約有希望。

  而今日則是越走越心驚,越行越膽寒。

  在辛字軍與如林軍這兩支開路先鋒之後,是一大片放了羊的人群。

  說軍隊都是抬舉他們,在安子河東西兩側,人群幾乎以毫無紀律的方式聚在一起,這裡一叢,那裡一坨。男女老幼,青壯婦孺老朽稚童一應俱全,而且大部分青壯並沒有單獨成軍,而是與家人在一起,遠遠望去,就跟一條逃難的隊伍一般。

  小團體與小團體之間往往會因為道路、水源問題進行一系列爭鬥,甚至還有小規模搶劫事件發生,使得原本就混亂的人群變得更加混亂,而混亂產生後,隨之而來的殺人與強姦也就理所當然了。

  這一小段路程,僅僅劉淮親眼所見,同時需要辛棄疾與李鐵槍親率親衛下場彈壓的內訌就足足有五起。

  不用說劉淮這種進行過一定實操的鍵政高手,也不必說管崇彥這種年少就在軍隊廝混的老兵油子,就連半大小子羅懷言也變得猶疑起來。

  「大郎君,這天平軍靠譜嗎?」

  劉淮原本正在皺眉,聽聞此言,扭頭看向羅懷言:「羅二郎,你看出什麼了?」

  羅懷言咽了咽口水,揪住馬鬃:「小子雖然不懂軍事,卻也在咱們忠義大軍中廝混過幾日,還記得之前魏元帥讓什長以上軍官長槍上都裹上各色角旗,以作指揮之用。初時還有人腹誹,可幾次廝殺後,無論將還是兵都發現,可以通過旗幟迅速找到自家將主,這才心服口服。可大郎君你看……」

  羅懷言指著這一大片人群:「這些人其中,竟然沒有幾面旗幟,這是多少人啊,竟然才有一面、兩面……五面旗幟,真要廝殺起來,他們各軍頭領該怎麼指揮軍隊呢?全靠金鼓與傳令兵嗎?」

  劉淮搖頭:「羅二郎,這就是你見識的少了。如令尊羅先生,他就不會問這個。」

  說著,他也同樣用馬鞭畫了個圈:「這些農民起義軍……或者義軍、匪軍、乞活軍,無所謂叫什麼了,他們不用指揮,直接一擁而上就行。贏了大塊吃肉大口喝酒,輸了一鬨而散,逃得了的繼續扯旗,逃不了的被碾成泥水。

  各個頭領有個幾百心腹就了不得了。所以各類史書中,總會有幾百官兵就擊破幾萬義軍的記錄,原因就在此了。」

  「與其說他們是被組織起來反抗的軍隊,不如說他們是乞活的流民。」

  羅懷言腦子懵了片刻,卻是瞬間理解了劉淮所言。

  例子都是現成的。

  張小乙的老爹,東海起義的大頭領張旺糾結起義大軍後,竟然被幾百金國水軍正面擊破,就是劉淮這番話的最大註腳。

  劉淮說完這些話後,也迅速失去了表達的欲望。

  活不下去造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否賊難道要讓這些流民一般的軍隊活活餓死嗎?又或者罵一句不作安安餓殍,尤效奮臂螳螂?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無論是躲在江南號稱中原正統的趙宋官家,又或者應為一方父母的金國官府,甚至此時他們名義上的指揮官、將主、頭領。都不會把他們的性命當一回事。

  劉淮敢打賭,這十萬大軍,或者說十萬流民中,甚至有不少是被天平軍挾裹而來的。

  他們可以預期的結果只有兩個,或者在豐收的季節中被活活餓死,又或者吃光所見到的一切,並在冬季到來時,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只有極小數人能尋到一片應許之地,獲得一塊得以安身立命的土地,繼續一代代的苦難生活。

  正義嗎?正義!

  殘酷嗎?殘酷!

  現實嗎?現實!

  穿越者在親眼所見的實踐驗證了後世歷史書上的結論之後,也許是性子使然,沒有頹唐迷茫,而是愈加振奮起來。

  我一定要做點什麼!

  我一定能做點什麼!

  我一定要改變點什麼!

  我一定能改變點什麼!

  懷著這種複雜的心情,一眾人迅速接近了天平軍的中軍,也就是耿京親率的天王軍主陣。

  此時天王軍正在拔營,輔兵在收拾營帳、木欄、大車、鐵鍋等物什,戰兵似乎還有人沒吃完飯,與回收鐵鍋的輔兵發生了一些爭執。不過很快就有軍官過來彈壓,將雙方各打五十大板,均挨了一頓臭罵,迅速平息了事端。

  只能說天王軍軍紀嚴明,最起碼要比一路所見所聞好多了。

  幾人來到一座巨大的帥帳前,帥帳門口有兩桿大旗,一面形制較大,黑底金字,上書『天平』兩個大字;另一面形制稍小,藍底紅字,上書『天王』兩個大字。

  門口還有數名甲士護衛旗幟。

  除此之外,帳外道路兩側還有各種五花八門的旗幟,上面寫的字也亂七八糟。例如『黑頭』『白駒』『青牛白馬』『平山』等等不一而足,甚至還有圖畫與鬼畫符。

  旗幟之下,也有盔甲衣袍各異的士卒守衛,而且皆是眼神狠厲,睥睨四顧,有點互相較勁的樣子。

  原本劉淮還沒明白這都是啥,可見到辛棄疾將『辛』字大旗、李鐵槍將『如林』大旗也留在門口後才明白。

  合著這是天平軍各軍軍旗啊。

  你別說,剛剛給人的感覺還是一副草台班子,如這樣大旗一插,甲士一立,最起碼有點水泊梁山聚義堂的感覺了。

  辛棄疾與李鐵槍清了清嗓子,正要唱名而入,就聽得帳中一陣喧譁混亂,隨即就是幾聲金屬碰撞的聲音,然後一人踉蹌著撞開軍帳的簾幔,摔倒在地。

  那人在地上滾了一圈後,不顧渾身的塵土,撿起掉落地上的手刀,一聲喝罵,就要反撲回去。

  嚯,更有水泊梁山的感覺了。

  還是林沖火併王倫專場。

  這種時候,劉淮不便插手,但辛棄疾與李鐵槍卻沒有任何顧忌。

  李鐵槍直接摁住了那人的刀背:「時白駒,你這是干甚?在大帥面前動刀動槍,你當門口的甲士親衛擺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