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斷絕。」

  「你不跪?」潤清峰主怒極反笑,「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你做了什麼事你心裡不知道?品行不端,簡直令人噁心!這是你頭一次這麼反駁我吧?我想想,跟在我身邊這兩百年,到今天是不是已經是你的忍受極限了?有錯不認,知錯不改!虧我還以為你真的是那樣老實的性格,這麼多年你真是裝得不嫌累!」

  「跪?」沈玉思及劇情中關於原主爹的事,反問道:「跪什麼,跪給誰?是跪你兩百年來跟『我』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都沒你座下的其他小徒弟見得多,還是跪你從來沒正眼看過我這個女兒?」

  一說起這事,原身的情緒殘留在她的體內,又或是這種感情太過深刻,一下子刺中了某個點,讓沈玉突然情緒變得激動,仿佛不像她這個人。

  沈玉想笑,結果喉嚨的湧出的血腥味,嗆得她咳嗽幾聲。她撐著靈劍,一點一點地站起來,滿臉諷刺地說:「『我』順從了你兩百多年,聽了你兩百年的話,你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從來沒說過自己的想法,做了你那麼久老實、乖順的好女兒!今天,不過才今天一天!我只是說了一句——我不跪!你就說我裝了兩百年,騙了你兩百年?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騙了外人有多少年!這麼多年來你但凡做過一點像個父親的事,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你!」潤清峰主雙手直發顫,面對周圍一眾宗門人投過來的視線,臉色頓時難堪起來,他抬起右手直舉在頭上,眼瞧著就要一掌打下去,宗主飛快上前攔住他:「師兄,都是小輩都是小輩……」

  潤清峰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怒氣上頭,甩開他的手:「反了你!竟然敢詆毀你父親?!我真是養了這麼多年養了個白眼狼出來,當初我就不該留下你……」

  「你打啊。」沈玉冷笑道,「你哪一次沒打過了?養我兩百年,閉關十次,出關十次,你打我的次數就有十次。」

  那隻快要揮下來的手倏地停在了半空。

  潤清峰主聽到她口中說的話,看著那張眉眼酷似他的臉,一時之間,竟然被她眼中的譏諷鎮住。

  沈玉咳了兩聲,身上的壓力因對方愣神間陡然消失,巨大的反差讓她的身體經受不住,猛地咳出一攤血來。

  「師姐!」邊上的師弟師妹們連忙想要上前扶住她。

  沈玉緩緩推開他們,慢慢直起身子,堅決只靠自己站立,長呼出一口氣。

  潤清峰主僵硬地收回手:「今日你只要肯認錯受罰,我就免你……」

  「潤清——峰主。」沈玉疏離地喚他,「剛好今天當著大家的面,我們倆人之間做個了結吧。」

  潤清峰主皺眉:「你又在胡說什麼?」

  沈玉說:「我們不必再互相折磨了。兩百多年,我已經受夠了,我不會再像以前那樣期待著一個虛無縹緲的親情。或者說,這種親情不要也罷。」

  潤清峰主:「親情?不要也罷?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沈玉淡淡地笑了下:「讓我們來算一下,從我有記憶開始,這兩百多年以來,我們父女倆相處超過半個時辰以上的次數,屈指可數。我十歲以前,明明拜的師父是我親生父親潤清峰主,可在十一歲生辰那日,我卻被歸到了落丹峰主門下,為什麼?因為我的好父親,常年閉關,並沒有時間教我。」

  潤清峰主反駁道:「你大可以拜別人為師!」

  沈玉:「你說得對。但那時的我年幼,只覺得跟父親多了一層關係,會變得更親近。可惜並沒有。」

  潤清峰主:「你到底想說什麼?!」

  沈玉回憶劇情,以一個旁觀者的角度,繼續說:「後來,我每天無時無刻都在修煉,只要有長老有峰主有師兄師姐授課,我都會去擠在角落裡聽課。為什麼呢?因為我想讓你表揚我。可是我每次修為有進步時,你都一臉嫌棄又厭惡地看著我,你以為我感受不出來?」

  「可是小孩子都是敏感的,那之後我又不甘心地找了你幾次,最後一次時你跟我說:讓我不要再來因為這點小事煩你。若是我再粘著你,你只會叫人趕我出去。」

  「十六歲那一年,我進入聚靈期的速度遠超所有人之上。知道你閉關,我跑到你的洞府外面寫下紙條,偷偷用木棍送到裡面。因為你跟其他人說,你那次閉關,只是為了靜心,若是有什麼重要事情或是關於修煉方面的問題,傳音或是寫字送進去,你都會看到。」

  「我看著其他師兄師姐送進去的紙,全都有了回音。就我的沒有。」

  「等我成為大師姐的那一年,我又去找了你,我覺得,這一次,你總該會開心一點表揚我吧?結果你只是看著我,讓我別妄想從宗門裡得到什麼。你覺得我這大師姐的身份,來得不實,是靠了你這個峰主的身份才被人捧了上去。從那以後,你再也不肯見我。每次我外出修行回來,都只能在你洞府外面,遠遠地說一聲:父親,我回來了。」

  「我再來看看,你說你該給的都給了我。」沈玉掰指頭數了數,「你給了什麼?靈石?法寶?哦對了,外門弟子可能晉階一次都能有一個新的法寶。而我,只有在十歲那一年,收到了你的入門禮,也是你唯一送我的法寶,一個普普通通的一品靈寶,只是一把劍。」

  潤清峰主:「這是你自己說你不要的,我每次出關說了一句,你都說你不要!況且你現在手上的這把靈劍不也並非凡品?」

  沈玉低頭看了眼靈劍,跟了她一百多年的靈劍剛生出了劍靈未能化形,感覺到她的視線只能抖了抖,表示自己在。

  「潤清峰主。您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我這靈劍不過是劍柄換了換,劍刃融了新的材質,可劍鞘卻還是舊的,就連劍柄上的紋路也是照著它原本的模樣一點一點刻出來的。」沈玉說,「這把靈劍,如今跟了我那麼多年,跟在我身邊的年份只比我年齡小上十歲。我當初睡覺也抱著它,吃飯也帶著它,挑水也帶著它,幹什麼都帶著它。它如今能變化成現在這樣,還能在法寶名品榜中榜上有名,都是因為我經過各種秘境,歷經各種磨難,都是以優先提升它為主。」

  「為的,就是讓它能一直陪著我。都說到這份上了,您還不認識它嗎?再說靈石,你這些年出關之後給我的靈石,我一個都不舍用,現在怕是堆得有一座小山那麼高。」

  潤清峰主似乎都因為心情極度不平靜而抖動了兩下。

  沈玉盯著他說:「兩百多年以來,你從來沒做過一個父親該做的事!你這麼憎惡我,為何當初還要我娘生下來?!莫非是因為修士極難生出子女?你既不捨得斷掉你的血脈,卻又在我出生之後趁我娘虛弱親手殺了她!」

  「你就當著我的面,一個嬰兒的面,可能你自己都沒有想到,那一幕在我幼時會常常出現在我的夢中,我小時候什麼都不懂每天害怕哭著醒來,你只覺得我懦弱膽小,你還從來只肯讓我叫你峰主,我只敢在你看不見的時候喊你一聲父親。」

  「就是因為你這樣的態度,我會變得什麼都不敢言不敢說,只想讓自己變得更強站到你面前。直到我長大後,聽到外界關於潤清仙尊的傳聞,我忽然明白,原來我娘曾經就死在我面前!」

  「你說我品行不端,你說我做了什麼事情自己清楚,那我想問你,你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心裡清楚嗎?!」

  潤清峰主看著沈玉,那個眼神完完全全沒有父親看著女兒的感覺,反倒是像看一個多年的仇人,又因極具憤怒而呼出著粗氣,從兩頰留下的兩縷長發,原本顯得仙氣飄渺這會兒受他的靈力波動往兩邊緩緩撥開,只讓人覺得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揮劍斬人。

  「混帳!」

  殿內忽地掀起一道金光,眨眼間將沈玉手中的靈劍打落在一旁。而那金光擦過的地方,讓沈玉身上的法衣都被劃開一道口子,左肩上留下一道新的劍傷。靈劍掉落在地上啪嗒一聲脆響,一下子讓殿內眾人從震驚中醒來。

  潤清峰主手中握著他的劍,那劍散發出來的力量,帶著一股肅殺之氣,只看一眼,就讓人眩暈一陣,腦海中出現一個殘酷血海中立著一把劍的畫面。這劍,足以讓青淵界的修士為之心動。

  「這是……是那把劍?」一個長老頗有見識地驚訝道,「青淵界唯二能媲美上界的法寶,直逼仙器,是在摩崖之戰中留下來的那把極品法寶?」

  「從來沒有人敢這麼跟我說話。」潤清峰主冷冷地說,「你又知道什麼,你知道我因為你,因為你那個下賤的母親,失去了多少失去了什麼!你說這麼多,是想告訴我,我不配做你父親?」

  沈玉捂著肩膀站起來說:「我把這些年我全部的感情都說出來,是因為,你就算到現在,也根本不明白『我』承受了什麼。你在忍,我也再忍。既然如此,何必要互相折磨。」

  「好好好!」潤清峰主大笑幾聲,臉色猛地一變,手中的劍瞬間朝著地上的靈劍飛去。

  靈劍感覺到危險想要動起來避開,卻發現自己根本不能動彈,兩柄劍相撞。

  「鏘——」

  殿內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眼,伸手擋在面前,擋住這股力量撞擊而發出的波動。

  「我們二人,就此了斷父女之情!」

  「你這把靈劍……既是我送出的,那就毀了吧!」

  潤清峰主說:「以後任何事情,別再想我還對你手下留情!」

  說罷,他兩手往後一甩袖子,轉身離去。

  待他走出主殿後,殿裡先前設下的隔音結界才徹底消失。

  殿裡安靜許久,還是宗主打破沉默,搖頭嘆道:「上一輩的恩怨啊……何必,何苦。」

  宗主說:「今天的情況大家都看到了,分配你們這些新弟子到哪個峰主門下的事,我們改日再商討。你們都些回去吧——回去前,到三個長老這邊立下心魔誓言,今日之事定不能往外說出去。」

  眾弟子互相對視一眼,應道:「是。」

  宗主又對著沈玉說:「玉兒,你也受傷了,不如回去好好休息。那兩個新來的弟子,由我們這些長輩看著就好。」

  「不了。」沈玉默默走到邊上,撿起那碎成三段的靈劍,收到懷裡說:「只是一點小傷,服下一枚靈丹緩緩就好。我想留在這裡看。」

  宗主無奈道:「罷了罷了,你也大了,隨你去吧。」

  沈玉靜靜地立在雲鏡前,這面跟牆一般高的雲鏡,顯示出的畫面分割成兩半。

  她看著鏡中的那個少年,慢慢地吐出一口氣。

  還是讓她看看有趣可愛又漂亮的美少年,緩解一下暴躁的心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