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拜禮大典。」

  沈玉覺得這兩日的魔尊變得好生奇怪。

  比如,原先他老是讓她沒事的時候多講講話,這兩日就變成時不時的盯著她看,還自以為隱秘小心且沒被她發現似的,欲蓋彌彰。

  再比如,之前他說讓她不要再來院子裡了,她還正愁著怎麼辦呢,那人卻又親自找上門來,輕咳幾聲,讓她依舊在門外守著,只是不允許她再進屋內。

  這弄得她之前明明還挺積極的想跟魔尊套近乎,現在卻又有些不太想了。

  當然了,魔尊近兩日的修煉貌似比之前更刻苦了,她一早從住處那趕到院內守著,一直到晚上,都很難見魔尊出來一次,基本上沒人去找他時,都在屋內修煉。

  不過到晚上的時候,那人便開始好聲好氣的請她回屋裡睡覺。

  再再比如,以前魔尊說話怎麼都有種陰陽怪氣的感覺,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做什麼對不起人的事,現在卻變得有點……

  「丁兒。你別站著,坐下來休息。」

  有點……沈玉回想起魔尊這兩日不同以往的語氣,面色複雜,心道,難不成——

  「難不成尊主是看上你了?」阿訣在一旁摸著下巴沉思道。

  沈玉立馬否決:「這不可能!」

  阿訣斜睨她:「別人不曉得,我就跟你在一個崗位守著的,尊主這兩日對你的態度可是大有變化,相當的溫和,這可是我從未見過的,還經常叫你休息讓我來干你的活,這不是看上你了是什麼!」

  沈玉:「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阿訣見她態度極其堅決,納悶地看她:「奇了怪了,你怎麼這麼不高興?尊主要是看上你,那可是你一飛沖天的大好機會,這魔殿裡多少人都想要的,你怎麼這個反應?」

  「……說得不錯。」沈玉聽到這個話題,不知為何,心裡莫名的有些牴觸,她有些捋不清思緒,索性便不再想,假意憨笑了下說:「那我進魔殿,只是想討個安穩點的生活,沒想的要高攀呀。」

  「安穩的生活,哼,跟著尊主那豈不是更安穩了!」阿訣翻了個白眼,說道:「被尊主看上那是你天大的福氣,這兩日尊主對你有多好你可是看到了,長這麼大,我就沒見著魔殿裡有哪個魔修看上了一個小侍女都要這麼好生對待的,哪個不是直接當晚擄到床上去了?你就這反應,難道……你心中已有喜歡的人?」

  沈玉一個瞪眼:「怎麼可能!」

  阿訣:「不可能就不可能,你這麼大反應幹什麼。」他上下打量沈玉,補充道:「我看你這樣子,也不太可能。」

  沈玉反手一巴掌甩他背上,將人打得一個踉蹌:「滾滾滾!」

  「哎喲。」阿訣吃痛地摸著背說,「沒想到你個小蘿蔔頭力氣這麼大。」

  他話一說完,沒聽到半點回音,一臉疑惑地抬起頭,就見到沈玉乖巧地站直,目光向著他背後。

  阿訣渾身一個激靈,站起身字轉過去,見到身後的人行李道:「尊主!」

  他彎腰下去,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一道視線扎在他身上,實在叫人如芒刺背,也不聽尊主喊他起身,竟出了一層冷汗。

  良久之後,平時能夠掌控人生死的那道聲音緩緩響起:「在聊什麼?」

  阿訣深呼出一口氣,心道:剛才聊天的內容,那是打死都不能說出去啊!是以,他彎著腰,腦子裡思考了一會兒,汗水都滴到地上了,也只是顫顫巍巍地蹦出一句:「尊主,屬下、屬下沒聊什麼。」

  頭頂上那聲音卻是沒輕易放過他,又輕描淡寫地問道:「方才分明聽到你們這有聲音,還見著你們二人動起手來,這叫沒聊什麼?」

  那最後幾個字輕飄飄的落到阿訣身上,讓他寒毛直豎:「這、這屬下……」

  「尊主。」沈玉有些看不過去了,忍不住替他說話道,「剛才我們只不過是講些閒話,比如我住的院子裡有幾個侍女都愛慕您,見我能在您身邊服侍又如此輕鬆,心生羨慕呢。」

  如果沈玉有一雙透視眼,那她一定能看到,面前的這人,鬼面下的那張臉難看的不行,嘴角抿直,相當不悅。

  可她看不到了,便只能見到魔尊靜靜地立在她跟前,沉默許久後才道:「哦。」

  沈玉心中剛鬆了一口氣,忽然又聽到魔尊開口說:「那你心裡是怎麼想的?」

  她一顆心頓時提起來,立馬學著阿訣的樣子,一起彎下腰,然而沈玉剛有了一個抬手的動作,又被魔尊攔起,對方像是看穿她心思似的,直道:「你不必學他。我問你什麼,你就……答什麼。只說你心中所想便是。」

  啊這。沈玉心裡直呼這不對勁!面上卻是受寵若驚地說:「能在尊主身邊服侍那自然是極好的了!」

  魔尊一眼看出她假話連篇,表情看著驚喜,眼神里卻是冷靜得很。

  「……」

  他無言片刻,鬆開沈玉的手,轉身離去。

  阿訣這才重新站直了身子,目送魔尊離去,看著他的背影,抹了把額頭的汗說:「丁兒,你看,我就說尊主肯定看上你了!我看尊主對你極好,說不定明日拜禮大典,尊主就會直接在大典上當著眾人的面讓你成為他的魔妃,你且等著吧。」

  他說的輕鬆,沈玉聽著卻是心驚肉跳。

  這、這怎麼,這不妥啊!

  她是想勸魔尊苦海無涯回頭是岸,給青淵界的蒼生一個活下來的機會,但絕對沒有要犧牲自己的打算啊!

  更何況……

  沈玉煩躁地抓了抓頭髮,心說,怎麼這艱難進了魔焰谷之後身上還莫名其妙背了個情債呢!做人也太難了!

  ·

  翌日。

  拜禮大典正式舉行。

  沈玉站在一眾女僕之中,身處首位,雙手端著魔尊即將要披上的長袍,目視著下方喧鬧的人群。

  因為要舉行大典的緣故,魔殿也難得開啟了大門,允許魔焰谷內的眾人進入,自然也包括了那些低修為的普通魔修。

  正因此,從卯時開始,魔殿內的聲音就沒停下來過,吵吵鬧鬧的聲音不間斷,許多人一早就等在魔殿外,等到大門一打開,立馬就沖了進來,勢必要搶奪一個較好觀賞的位置。

  翠兒就站在沈玉邊上,與沈玉不同的是,她手中端著的則是一萬空碟和一壺酒。

  據說,此酒不是普通的酒,乃是星宿長老在魔焰谷深處,從一個絕世法寶上,花費許久的時間,從那法寶上取來的露水而製成。那法寶,傳言說是支撐魔焰谷存在的最重要的物件,無人知曉從何處來,只知,恐怕不是青淵界的物品,應當是正魔大戰之前,青淵界還能開通上界的通道,還能飛升時,上界的修士所遺留下來的。

  這傳言說的神神秘秘,沈玉半信半疑。

  「丁兒,你看,難得魔殿來了這麼多人。」翠兒感嘆說,「也不對,是整個魔焰谷來了這麼多人。應當是外界的魔修聽到了消息,也都趕過來了,這人山人海的,也就只有我們尊主舉行此大典,才會有此盛況了。這若是以前,哪有一個魔修有這樣的能耐和名聲,能將眾魔修聚集起來的。」

  沈玉聽她語氣里滿是崇拜之情,有些好笑地說:「聽你這麼說尊主也太厲害了,就是不知道尊主現在是什麼修為?話說,我才進魔焰谷不久,也不知道尊主以前做了什麼事,能讓你這麼敬佩。」

  翠兒壓低了音量,在她耳邊叫道:「我們尊主前段時間才回來,這我哪知道!只有尊主能讓星宿長老和明翎長老都臣服,更何況,尊主身為天魔體,單單這一層身份,也足以讓我們敬佩了!」

  「什麼?」沈玉驚愕道,「尊主前段時間才回來?」

  翠兒困惑道:「你這麼奇怪幹什麼?你不也是聽到了尊主回谷的消息,才從外回來的嗎?」

  沈玉說:「……哦,是這樣,我還以為在那消息之前,尊主就在魔焰谷待了許久思考帶領我們魔修出世的大事呢。」

  翠兒:「原來如此。那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我也是在前不久才見到尊主回來呢。」

  沈玉心中疑惑層層,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高台上坐著的魔尊,視線左右一晃,又看到魔尊身邊坐著的星宿長老和明翎長老。

  她總算知道之前的那種違和感和古怪是從何而來了……

  若是這位魔尊前段時間才回來,那一切都有解釋了。明翎長老和星宿長老為何在屋內爭吵;魔尊所處的洞外,為何那些守衛那麼聽星宿長老的命令,甚至明翎長老發火之後才放行;以及明翎長老又為何能那麼自如的進出,還指揮她的弟子在洞內做事……等等等等。

  沈玉先前一直以為,可能是這魔殿內的人就是這樣,這魔尊雖是看著恐怖,讓下人害怕,但是待長老們應當是挺和藹可親,才會有這麼一個「自由放鬆」的態度。

  若是這樣……沈玉忽然想起來,那天深夜她敲門時,魔尊說了那句「星宿長老說的話你都不聽」。

  她猛地抬起頭,陽光刺目,沈玉眯起眼睛,只覺得那高台上坐著的三人,本應該是以一人為尊,此時卻仿佛三足鼎立一般,再一眨眼,又覺得,好像是有兩股力量一左一右的將中間那人包圍。

  沈玉回憶起之前遇到的事,明翎長老對魔尊的態度似乎還是有那麼點尊敬的,至少,比星宿長老好得多,且從之前的狀況來看,明翎與星宿之間,似乎還有一些矛盾在。

  話說起來,小說中的結局還有她夢裡畫面,都未曾見到明翎長老與星宿長老,更是沒見到玄蠱門、無極門或是御獸門的服飾。

  難道,那個時候的魔門……

  沈玉望向那最中間的身影,眸光微閃。

  恰巧那高台上的人,似乎是感應到什麼,若有所覺的望過來。

  四目相對,沈玉隔著遙遠的距離,笑了一下便收回視線。

  ·

  「咚!」

  「明翎長老獻禮——」

  「星宿長老獻禮——」

  「御獸門長老獻禮——」

  「玄蠱門大弟子獻禮——」

  ……

  一個個稱呼和人名喊過去,儘管這台下的人群保持著安靜,但他們雙眼中的興奮已遮掩不住。

  「快看,那就是魔尊吧!」

  「大膽,這個時候當然要喊尊主了,記得以後也都要這麼喊了,我可不敢亂開玩笑。」

  一道道繁瑣的程序過後,翠兒在一旁皺著眉頭,臉上冒著汗,雙手直顫地說:「丁兒,你看看,是不是快到我們了?」

  與她相對的,沈玉穩穩噹噹地端著衣服,看到高台上的旗幟一揮,便道:「到了。翠兒,上前。」

  上方下來兩個人,領著她們走到道路中間,中間的地面上撲著長長的紅毯,與高高的階梯相連,直至終點。

  「更新衣——」

  那喊話的人拖著長音喊完時,沈玉兩人才剛走了一半的台階。

  翠兒咬著嘴唇,唇色蒼白,頂著大太陽,汗漬都控制不住的滴到木盤上,她聲音極虛地說道:「丁兒,早知道,我就不搶這個活了……都怪我,要不是、要不是看你之前端著輕鬆,我也不會……」

  沈玉放緩了點步子,與翠兒拉近了兩個台階的距離。

  「我、我撐不住了怎麼辦?這要是出了差錯,那我肯定活不了了……」翠兒說著說著都快哭了。

  沈玉眉頭微蹙,到底是和她相處了幾天,知道她雖是修的魔,卻沒做什麼壞事,微微一嘆,壓在木盤下的手指悄悄動了動。

  沒過多久,就聽到翠兒驚喜的聲音響起:「丁兒,你有沒有感覺突然來了陣涼風,爽快多了,我好像又有了力氣。」

  「嗯嗯。」沈玉說,「快些走吧。」

  兩人終於走到終點,領著她們走的那二人,回過身,一個人拿起那件用天蠶絲製成的長袍,為魔尊披上,另一人則是倒了一碟酒,送到魔尊面前。

  直到魔尊一飲而盡後,沈玉卻見到星宿長老的嘴角露出一點笑容,隨後便聽到有人喊道:「拜禮大典已成——」

  緊接著,高台下方的所有人,齊齊跪下,膜拜。

  這高台上除了兩位長老,其餘人也都跪下來,沈玉看了一圈,便跟著跪下。

  「恭迎尊主回谷!」

  那高響的聲音,直讓魔焰谷內響起一陣陣回聲。

  魔尊在高台上平靜的受眾人行禮。

  眾人起身後,便又有人喊道:「今日,所有人都可在魔殿內享受宴席!」

  底下歡呼一片。

  沈玉正要離去時,一道力量輕輕攬過她。

  她回過頭,魔尊示意她坐到邊上。

  這可——極為不妥啊!

  沈玉這個時候宛如一個相當保守和古板的老婦人,顧不上別的,動作與神情皆是相當的抗拒。

  魔尊的動作一頓,眼神立刻如同染上一層陰雲一般。

  就在這時,底下響起一陣車輪響聲,一行人從人群中走上前,身後架著的仿佛是一輛囚車,不過拿布蓋著。

  「尊主!今日大典,我等為您送上一份大禮!」

  來人正是御獸門的大弟子岳和策,合上摺扇,朝著魔尊行了一禮。

  他身後的人掀開白布,囚車的面容徹底暴露在眾人眼前。

  在場的人有不少都是從外界來的魔修,看清裡面關著的那人之後,倒吸一口冷氣。

  「這、這不是——!」

  沈玉瞳孔一縮。

  岳和策笑道:「天一劍宗大弟子,也是極難對付的一人,正巧,今日大典前,被我等尋到,便將他抓了過來,贈於魔尊!」

  ——金洵?!沈玉內心震驚道,他怎麼會在這,怎麼會被抓住!

  那囚籠中的人,渾身是傷,兩手兩腳皆是被帶著靈力的鎖鏈銬住,坐在上面,頭顱卻是從未低下來過似的,目光平靜地直視前方。

  沈玉手指顫了顫,突然手腕處感受到一抹溫熱。她低下頭一看,有一人正握住她的手腕。

  那人的手骨節分明極其好看,沈玉聽到對方說:「你且去下面等著。」

  沈玉抬頭望著魔尊,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帶上了點熱度——

  她反射性地一巴掌把手拍掉。

  速度之快,讓人躲避不及,手背上出現一抹紅印。

  確實有點熱了。

  拍得有點熱。

  沈玉揉了揉手心,尷尬地笑道:「尊主,那我先下去了。」

  某人坐在位置上,嘴角抽搐,扮演魔尊扮演的太長,下意識想說一句「你好大的膽子」,後來又反應過來,是自己膽子變大了。

  然而這難得有了喘息的片刻,偏偏有人不放過他。

  「尊主,您看看,這天一劍宗的大弟子金洵,該如何處置?」

  季驍一抬頭,就看到那副噁心的臉出現在他面前。

  「先送回地牢。」他坐在首位,淡淡地說。

  星宿長老和善的眼神瞬間一變,直勾勾地盯著他,半晌,開口道:「尊主,老夫認為,此決定有所不妥當……」

  「本尊的命令,有何不妥?」

  話音一落,凌厲地視線直掃下方。

  魔殿其餘人連忙應道:「自然無任何不妥!」

  眾人並未察覺不對,御獸門的人也是終於能進入魔焰谷,也並沒有覺得有何問題,幾名魔修便壓著金洵送往地牢。

  季驍端起一杯酒,淺淺一抿,眼皮都不抬一下。

  星宿長老藏在寬袖下的手掌克制不住地抖動,蒼老的皮膚上青筋凸起的極其明顯,他胸脯上下起伏,被明翎長老喊了一聲後,才回過神來,冷冷地看了季驍一眼,才回到位置上。

  「星宿,你剛才那是幹什麼?」明翎長老瞪了他一眼,「豈能對魔尊不敬!」

  星宿長老嗤笑道:「有什麼問題?他什麼修為,何時進來的,你我心裡都清楚。」

  明翎長老:「你忘了我們二人當初是如何說好的,我們魔門的大業,可都堵在他身上了!」

  星宿長老嘖了一聲,叫來一魔修弟子送上酒水,不再多言。

  什麼魔尊,什麼天魔體,還不是被他掌握在手中,不過今日讓那小子登上了位置,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什麼位置罷了……也就明翎,一個女人才會想著要把好好的權勢,交給一個毛頭小子,還想老夫親自輔佐他——簡直做夢!

  若不是這群蠢貨,各個都念著老魔尊的兒子,各個都念著以前的規矩,必要讓天魔體的人當上魔尊,他早就帶領魔門占領青淵界,滅了那群惺惺作態的正道了!